第一部 神食初现 第三章 巨鼠(第8/11页)
“有满月,”电工说,“我看见月亮出来了。”
他们回去找科萨尔商量。
他说,明摆着的,天黑以后,他们得把硫磺、硝石和巴黎石膏搬过树林。因此,他们便开桶装袋搬起来。
除了一开始喊过几声指令外,没有人说一句话,黄蜂的嗡嗡声也已停止,世界上悄然无声,只有脚步声。负重的人的沉重呼吸声和口袋落地的沉重声音。
大家全都轮流搬运,只有本辛顿由于明显的不舒服,没有参加。他端着枪,呆在斯金纳夫妇的卧室里,守望着那只死鼠的尸体,其余的人轮流休息,每次两个人一同守着荨麻丛后面的洞口。荨麻的花粉囊已经成熟,不时地,守在那里的人就会被爆裂声吓一大跳,粉囊爆裂的声音就像手枪声一样,花粉大得像猎鹿的子弹,噼里啪啦落到四周。
本辛顿在窗口,坐在一张罩着肮脏布套、塞着马毛的硬邦邦的扶手椅上,这把椅子曾经给斯金纳夫妇的客厅装过多年门面。他把用得不熟练的长枪放在窗台上,那副眼睛一会儿盯住渐渐浓重的暮色中黑黝黝的死老鼠,一会儿又好奇地沉思着四下张望。外面有股淡淡的煤油气味,因为有一桶油漏了,还有股砍倒了的蔓草发出的清新气味。
他一转过头,就闻见一种老旧住宅里常有的混杂气味,啤酒、干奶酪、烂苹果的气味,还有作为主调的旧靴子味儿,都令人想到失踪了的斯金纳一家。他看了这昏暗的房间一会儿,家具全已经不像样子了——大概是被百无聊赖的老鼠啃的——只有门上挂的一件上衣,一个刀片,一些脏纸,一片常年不用已经硬成犄角一样的管状的肥皂,还保留着清晰强烈的斯金纳先生个人的气息。本辛顿忽然十分离奇地意识到,很可能这个人就正是被黑地上躺着的死鼠咬死吃掉的,至少有它一份。
想一想,那么个看来无害的化学上的发现,竟然导致了所有的这些后果!这里,他是在自己的国家英格兰,可是却置身于无限的危险之中,独自一人拿着枪,坐在黄昏微光下的这间破败房屋里,远离一切舒适和安慰,肩上还被枪托震出了瘀伤,还有——天啊!
他看出,对他说来,现在环境发生了多么深刻的变化。他说走就走,来参加这场可惊可怪的经历,甚至没跟简打个招呼!她会怎么看他呢?
他尽力想象,却想不出来。他有种奇异的感觉,觉得他们已经永别,再也不会相聚了。他觉得自己迈了一步,进入了一种新的巨物的世界。这些愈来愈深重的阴影里还会藏着些什么大怪物呢?在鹅黄浅绿的西方天空衬托下,巨大的荨麻尖梢映得分外显明。万籁俱寂——真是安静极了。
他奇怪怎么听不见房角那边的声音了,车棚一带黑洞洞的,像是个无底深渊。
砰!砰!砰!
一串回音,一声呐喊。
砰,又是减弱了的回声。
寂静。
接着,谢天谢地!雷德伍德和科萨尔从悄然无声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雷德伍德在喊:“本辛顿!”
“本辛顿!我们又打中了一只老鼠!”
“科萨尔又打中了一只老鼠!”
6
这支远征军刚吃过晚饭,夜幕就降临了。群星灿烂,汉基方向渐渐泛起白光,月亮就在那里。老鼠洞口还保持着警戒,只是监守的人已经移到洞口上边的山坡上,他们觉得在这里射击更安全。蹲在浓重的露水里,他们用威士忌对付潮湿。剩下的人都在屋里休息,三位领头的在跟大家讨论下面的行动。临近午夜,月亮升起,所有的人,除了在老鼠洞口守着的以外,都由科萨尔率领,排成一列向黄蜂窝进发。
他们发现处置黄蜂窝特别容易,容易得令人惊讶。只不过挺费时间,却不比对付普通蜂窝更难。危险是有的,当然——生命危险;不过,危险并没有真的在这预兆不祥的小山坡上露头。他们把硫磺和硝石塞进去,牢牢堵住洞口,点燃了导人线。然后,出于一种不约而同的冲动,除科萨尔以外所有的人都掉头跑过长长的松树影子。他们发现科萨尔还留在后面,便又站住聚在一处,离开一百码远,以一道壕沟作为掩护。一两分钟后,在只有黑白两色的静夜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嗡嗡声,愈来愈响,变成闷雷一般深沉的隆隆声,高到顶点,然后完全消失,夜又几乎不可置信地恢复了原来的寂静。
“上帝啊!”本辛顿喃喃低声说,“结束了!”
大家都专心致志站在那里张望着,一片浓黑的松树梢上面,山坡亮得像是白昼,雪一样的没有颜色,塞住洞口的灰泥发着光。科萨尔松散的身影朝他们走来。
“到现在——”科萨尔说。
喀拉——砰!
房子附近一声枪响,然后是——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