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食初现 第二章 实验养殖场(第2/10页)

他找到了一个合乎要求的场地,就在肯特郡乌夏附近的希克里勃罗。这个奇怪的地方在一座山谷里,远离尘世,松林密布,一到晚上就伸手不见五指。几乎所有的阳光都被一道隆起的沙丘挡住,一座破旧矮小的棚屋一口枯井,破败不堪的景象毫不起眼。这所小屋四壁徒然,仅有的几扇窗户都破了,每当中午,破旧的棚子就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黑乎乎的影子。这里离最近的乡村人家也有一英里半,就算是喧天的吵闹声也只能传过来一阵模模糊糊的动静。

在本辛顿看来,这就是他进行试验的绝佳场地。他手舞足蹈地走遍所有的房间,测量着各种笼子的位置,发现只要把厨房稍作改变,就可以装配起来一系列孵化器,成为孵化室。他毫不犹豫,立刻租下这座房子。回伦敦的路上,他在邓坦格林稍作停留,与一对应聘而来又符合他的要求的夫妇谈好薪酬。而就在当晚,他又成功地分离出足够剂量的赫拉克勒斯之恐惧一号,事情进展得似乎超出意料的顺利。

这对符合要求的夫妇又老又脏——他们命中注定要在本辛顿先生手下把世界上第一批神食传播出去。显然,本辛顿先生没有想到将要出现的无妄之灾——再没有比实验科学生涯更能妨碍人对日常的观察了。

这对老夫妻姓斯金纳,斯金纳先生和斯金纳太太,本辛顿先生在一间小屋里与他们见了面,屋里的窗户紧紧封死,壁炉上有一面污渍斑斑的镜子,还有些奄奄一息的小金钱草。

斯金纳太太身材极为矮小,没有戴帽子,一头肮脏的白发在头上绷得紧紧的,一个硕大的鼻子占据了大半张脸,她的牙齿掉了精光,下巴也瘪了进去,所有的器官都萎缩了,于是,脸上就只剩下那个大鼻子。她全身的衣服都是鼠灰色的,有一处开了叉的地方用一块红色的法兰绒随便缝补了一下。她请本辛顿先生进屋,一边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话,一边从鼻子上面盯着他。她说,斯金纳先生正在换衣服。硕果仅存的那颗牙让她的语音含糊不清,两只又长又皱的手神经质地紧握在一起,她告诉本辛顿先生说她饲养家禽多年,对于孵化器她就是行家。实际上,他们曾经开过一个养殖场,只是后来因为找不到学徒才不得不停止经营。

“经费就是学徒的学费。”斯金纳太太又补充了一句。

又过了一会儿,斯金纳先生才迟迟露面。他面庞宽大,口齿不清,而且斜视,仿佛他总是看着你头顶上方,鞋也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这倒是让得本辛顿先生十分同情,他的衣服上明显地缺不少扣子。他用一只手绕住外衣和衬衣,另一只手的食指在黑金两色的桌布上沿图案花样画着,那只闲着的眼睛悲哀地、超然地凝望着,怎么说呢,他望着本辛顿先生头顶上方的达摩克利斯剑。

“您办养殖场不为赚钱。是的,先生。是为了实验!说的就是呀。”

他说,他们可以马上去养殖场,在邓坦格林,他除了有些裁缝活儿以外,什么事也没有。“这不是我原想的那种容易赚钱的地方,我挣得太少了,不值一提。”他说,“所以,要是您觉得我们合适的话……”

一周之后,斯金纳夫妇就在养殖场开工了。从希克里勃罗来的短工木匠,一边修着笼子和鸡房,一边和他们系统地议论着本辛顿先生。

“我没见过他几次,”斯金纳先生说,“可显而易见,他根本就是个大傻瓜。”

“我觉得他有点儿神经病。”希克里勃罗来的木匠说。

“他迷上了养鸡,”斯金纳先生说,“噢,上帝,好像除了他别人谁也不会养鸡。”

“你看他自己那个样子倒像只母鸡,”希克里勃罗来的木匠说。“特别是他戴着眼镜的那个样子。”

斯金纳先生向希克里勃罗来的木匠凑了凑,贴近和他说起来,一只眼睛忧伤地凝望远方,另一只则闪着邪恶的光芒:“必须每天量一次——每一只鸡每天量一次,他这么说的。要叫它们长好。怎么着——呃?每一只鸡,每一天!”

斯金纳先生抬起手来捂住嘴,复又仰天大笑,双肩高高耸起——只有斜视的那只眼没有参加到这一阵大笑中来。笑完了,他还怕木匠没有听清他的话,又悄悄说:“要量!”

“他比我们的老东家还要坏,要是我说谎,我就去死!”希克里勃罗来的木匠说。

本辛顿先生觉得实验的工作是世界上最枯燥乏味的工作,他的那些有着重大可能性的梦想到这梦想的初步实现,需要太长时间了。从十月份他弄到这个实验养殖场开始,直到五个月后,才有了一点成功的迹象。一号、二号、三号赫拉克勒斯之恐惧都试过,都失败了;要对付实验养殖场的老鼠,还要和斯金纳夫妇纠缠。唯一能使斯金纳听命令做事的办法,就是说要解雇他,哪怕只是一点小事。这样,他才会用一只摊开的手擦着没有刮过的下巴——他从不刮脸,但却总是光秃秃的,真是个奇迹——一只眼盯着本辛顿先生,另一只眼望着本辛顿头顶上方,说:“噢噢,当然啦,先生——如果您真的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