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茜奈特在征途(第3/12页)

第二天早上他们交配。她脑子里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来描述这种行为——淫秽的词并不适用,因为太无聊;而且也无须使用隐语来掩饰亲密关系,因为两人一点儿都不亲密。这完全是例行公事,像某种锻炼,像她每天早上骑马之前伸展身体的热身动作。这次可能更有活力一点儿,因为他在此前休息过;她几乎算是乐在其中了,他在高潮之前还发出了一些声音。但也仅此而已。等俩人完事了,他躺在那儿,看她起身,在火边用水盆迅速清洗了一下身体。她已经很习惯这样的情形,当他突然开口时,甚至还吓了一跳。“你为什么恨我?”

茜奈特愣了一下,有一会儿考虑过撒谎。如果这是在支点学院里,她会撒谎的。如果他是随便哪位其他元老,痴迷于特权,强调原基人任何时候都要举止得体的那种人,她也会撒谎。不过这段时间,他已经清楚地表明自己更喜欢诚实,不管多么突兀。于是她叹了口气:“我就是恨你。”

他翻个身,躺着,仰面看天,她以为这段对话已经结束,然后又听到他说:“我觉得,你恨我是因为……我是个你能够痛恨的人。我在你身旁,恨起来很方便。但你真正痛恨的,其实是这世界。”

听到这话,茜因把她的内衣丢进洗澡水盆,瞪了他一眼:“这世界才不会说你刚才这种疯话。”

“我没兴趣指导任何马屁精。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保持率直。而当你率直时,你几乎没办法跟我说一句有礼貌的话,不管我对你多客气。”

听他这么说,她感觉有些内疚:“那么,你刚才说我痛恨这世界,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痛恨我们的生活方式。这世界迫使我们生活的方式。我们要么被支点学院支配,要么就只能躲藏起来,一旦被发现,就像野狗一样被猎杀。或者我们会变成怪物,试图杀死一切活物。即便在学院内部,我们也一直要去考虑他们想让我们怎样做。我们总是无法……正常生活。”他叹气,闭上眼睛,“本应该有更好的活法的。”

“并没有。”

“一定有。桑泽不可能是第一个成功活过几次第五季的帝国。我们可以看到其他生活方式存在过的证据,其他人种变强大的证据。”埃勒巴斯特向大路之外的地方示意,朝向他们周围的广阔山河。他们当时接近东部大森林;目力所及之处,只有树海像巨毯一样波动起伏。但是——

但是,就在地平线边缘,她发现某个像是金属手骨框架的东西,从树丛里探出来。又一座废墟,它一定是相当巨大,既然她从这里也能看到。

“我们只顾传承《石经》。”埃勒巴斯特说着坐起来,“却从不尝试记住前人做过的尝试,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可能管用。”

“因为那些办法实际上没有用。那些人都死掉了。我们却还活着。我们的方法对,他们的不对。”

埃勒巴斯特甩给她一张臭脸,大致可以解读为你很蠢,但我没空告诉你,尽管他很可能并不是这个意思。他说的没错:她就是不喜欢他。“我知道,你只接受过支点学院给你的教育,但麻烦你动动脑筋,好吗?活下去,并不意味着正确。我现在也能当场杀死你,但这并不能证明我就比你更棒。”

也许是的,但对她来说,这就不再重要了。而且她很反感对方随意假设自己弱小的态度,尽管他这个断言完全没错。“好吧。”她站起来,开始穿衣服,动作很快地套上衣衫。“那就请你告诉我,还有哪些方式可选呢?”

有一会儿,埃勒巴斯特什么都没说。当茜因终于转身去看他,他显得有些不安。“这个嘛……”他小心翼翼地憋出一句,“我们也许可以试着让原基人当家作主。”

她差点儿笑出声:“那样大概能持续十分钟,然后安宁洲所有的守护者就会冒出来,把我们全部公开处死,然后全大陆一半居民追随他们,旁观并且欢呼。”

“他们杀害我们,因为他们有那么多《石经》传说,不断重复说我们生来邪恶——说我们是大地父亲的党羽,我们是怪物,几乎不能算是人。”

“是啊,但是你又改变不了《石经》。”

“《石经》一直都在变的,茜奈特。”他也不常称呼她的名字。这引起了她的注意。“每个文明都在增加经文内容;对特定时代的人们没有意义的部分会被遗忘。第二板被损坏是有原因的:某些人,在过去的某个时代,认定它不重要,或者是错误的,于是不再费心保管它。或者,他们甚至可能有意让它被人遗忘,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早期复制品遭受完全相同的破坏。复古学家们在塔皮塔高原的一座城市废墟里发现一些古老的拓件——那座城里的人也抄录了他们的《石经》,据说是为了传承给后代。但那些拓件上的内容,却跟我们在各类学校里学到的不同,大不相同。据我们所知,不得篡改《石经》的禁令本身,也是近代才添加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