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地徘徊(第2/16页)

“父亲,明日桥上只有二十六个人!”

“昨日桥没有人!”莎琳一贯夸张。

“我们能去明日吗,母亲?”

“我们去年就走过了。”莎琳还没从晕车中缓过劲来,无力地踢了我一下,“迈寇总是想去明天!”

“我没有。去昨日的队更长!”

母亲安抚道:“我们吃过午饭再决定。那时排队的人就少了。”

父亲一边瞧着侍从们在一株深色的老香柏树下铺开垫布,一边说:“我们再散一会儿步,亲爱的。孩子们也来。大概一小时后午餐。”

我们对公园的第二次探索表现得更守规矩,毕竟这是在父亲的眼皮底下。我们又一次走向最接近航道的部分——有父母在,这显得没有那么惊险了——然后踏上某条与岸边平行的小路。我们还会盯着对岸的人看。

“父亲,他们是在昨日还是明日?”

“不好说,迈寇。都有可能。”

“他们离昨日桥更近,傻瓜!”莎琳从背后推了我一把。

“跟那没有关系,傻瓜!”我一肘子推回去。

阳光映在通量流银色的表面(我们有时管它叫河水,让父亲无可奈何),光点闪烁明灭,使它看起来像是波荡的水银。母亲不肯看它,说反光会刺痛她的眼睛。通量流总有某种可怕的感觉,没人能盯着它看太长时间。神秘的通量流会分段短时间凝滞,在那些静止斑块的表面上,有时能看到对岸人们的倒影。

后来,我们沿岸走近收费亭,那里的等待队伍更长了。我们继续沿岸朝东走。

再后来,我们回到树荫下,坐得一本正经等着午餐端上前。父亲以专业厨师的精准度切火腿:一刀以朝着骨头的角度切下,再一刀横断了骨头,一大块肉落下,正好被一位侍从取走。他慢条斯理、一丝不苟地一直切着,一片接着一片,每一片火腿肉都比前一片更宽更圆。

一吃完午饭我们就到收费亭去排到其他人后面。到了下午的这个时候,等着过桥的人总是少一些。这情况总是让我们吃惊,可父母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这天我们决定过明日桥。无论我们当孩子的怎样表达自己的喜好,一锤定音的总是父亲。尽管如此,也拦不住莎琳生闷气,拦不住我朝她嘚瑟取胜的喜悦。

正是那一天,我第一次在了解了通量航道及其真正用途之后去的公园。那年夏天早些时候,管家教了我们时空物理学的基础知识。尽管他没用时空物理学这个名字。我的姐妹们觉得这门学科很无聊(那是男孩子的东西,她们声称),但了解怎样以及为何建造航道让我着迷不已。

我从小就知道祖先曾在我们的世界里造出过许许多多奇妙的东西,但这些东西我们已经不再使用或不再需要了。我认识的其他孩子没有几个,但跟他们相比,我的这种认知很惊人、不同寻常,不过也如预料一般,荒谬得离谱。例如,我把一些事当成事实,比如通量航道只用几天建成,喷气式飞机数分钟就可以环游世界,房子、汽车和火车可以在数秒内制造完成。无疑,事实真相与我的认知非常不同。我对关于科学时代与科学史的教学内容总是兴趣盎然。

就通量航道这件事,我十岁就知道了:它的建造时间有二十余年,许多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它是很多国家在资源与精力上的沉重负担。

此外,如今它的工作原理已为人熟知,但它原本的作用对我们而言并无意义。

如今是星际飞行时代,可在我出生时,人类就早已失去了对太空旅行的兴趣。

管家给我们看过一部慢速影片,展示了那艘飞向群星的飞船发射的过程。星际飞船自通量航道深处发射,像试图挤过运河的一头巨鲸,航道的表面为此起伏波动。船体冲破航道,爆出一蓬微光闪烁的泡沫,喷涌出的泡沫被冲上岸,即刻消失。接着是真正的发射,星际飞船直冲天宇,留下一道灿烂的星星闪闪的尾迹。

所有这一切都不到十分之一秒。发射点方圆二十五英里的任何人都会死于冲击波,据说在新欧洲联盟的每个成员国都能听见星际飞船穿行航道的雷鸣。唯有自动高速摄影机当场见证了发射。那艘飞船上的男男女女——飞行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们的新陈代谢功能都处于冻结状态——即使清醒着也不会感受到巨大加速度带来的压力。通量场扭曲了时空,改变了物质的性质。飞船以极高的相对速度发射,等到技术人员回到通量航道的一刻,飞船业已离开了太阳系。到我出生那会儿,已经过去了七十年,那艘星际飞船应该……天知道它到哪里去了?

往后,通量航道横跨一百多英里的土地,翻滚卷旋着时间秘法,成为一条闪闪发亮、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带,像一道窥探另一个维度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