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重围 14 开拔(第4/5页)

无论如何,能离开这里我都深感愉快。由于日常扎营和行进时不可避免要互相接触,逐渐熟悉起来,战士们对我的敌意略有减弱,不信任感也日渐降低。他们需要我递水壶,或者选择通过沼泽的最安全路线时,言辞也足够客气。但是,大多数时间他们都主动避开我,无论我走到营地哪个角落,目光都紧盯着我不放。我怀疑西蒙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估摸着我们三个离开营地,应该会提升士气。

莎莉和赞德跟随大部队一起留在沼泽地。虽然我绝不会向任何人承认,但我内心清楚,远离赞德同远离战士们无声的敌意一样,都让我如释重负。赞德自从说过“罗萨林德号回来了”之后,几乎不再开口。但每次他的双手抽搐颤动,或者吐出残破不全的语句,我都越来越意识到,自己的双手从未安静下来,而在我喧嚣的脑海里,关于烈火的幻象层出不穷,一个接一个。

派珀、佐伊和我花了几个钟头才走出沼泽地,接近新霍巴特。沼泽消退的地方与森林相接,或者说,森林的残骸。吉普和我把这个地方点着的时候,正是仲夏时分,现在这里变成一片荒地,到处都是烧焦的树桩,上面的部分都已被烈焰吞没。较小的树全都消失了,只有大树的树干留了下来。我在树干上摸了摸,手拿回来时已经变成黑色。

在大火吞没森林之前,要想在夜间穿过这里可能需要提着灯笼,但如今,在吉普和我造就的这片废墟里,月光照亮了前路,树干都变成了纺锤状,尖端向上直指夜空。

大爆炸之后,整个世界也是如此模样吗?可能要更糟,树干都变成了焦炭,根本不可能留下来。在某个地方会有一片森林,能够躲过大爆炸带来的烈火吗?世界上所有生长和存活的东西,全部被一扫而空。我想起死亡之地的无尽荒凉,即便在数个世纪之后依然寸草不生。我不禁怀疑,方外之地是否会有什么不同。

在靠近新霍巴特的地方,有部分树林没有被大火殃及,往北几英里远,能够看到城市里的灯火。我们在这里扎下营地,准备过夜。派珀第一个守夜,但我躺下睡觉时,也望向这座城市。躺在这里看着山上的灯光,知道艾尔莎、妮娜和孩子们距离如此之近,这种感觉非常微妙。不过,因为已预见到他们的悲惨命运,我在想到他们时,感觉心脏在胸腔里像受惊的癞蛤蟆一样跳个不停。现在每天夜里我都梦见艾尔莎漂浮在水缸中,嘴巴无力地张开,试管从中插了进去。我也梦到孩子们被塞在一个大水缸里,身体互相纠缠在一起。我能认出几个人的脸:亚历克斯,当吉普挠他的肚皮时,笑得喘不过气来;路易莎,跟着我到处跑,有一次还在我膝头睡着了,那时我才意识到,睡着的孩子跟他们醒着时,体重似乎有所不同。如今在我的幻象中,艾尔莎和孩子们全都失去重量,他们的头发漂浮在水中,遮住了各自的面孔。

我从浸满液体的梦中尖叫着惊醒。

“你非要带她来。”佐伊生气地对派珀说。派珀俯下身来,正在安慰我。

我不能讲话,紧紧咬住牙关,不然尖叫就会再次脱口而出。在睡梦中,我的一只手挖进了泥土里。我呆呆盯着自己在黑土地上留下的坑洞痕迹。

“这不是她的错,”派珀一边冷静地跟佐伊说话,一边用手按在我肩头,让我颤抖的身体安静下来。“这你都知道的,”他说,“而且我们需要她。”

“我们不需要的是,”佐伊说道,“她引一队巡逻兵下来抓我们。”她说完大步走开。接连三天,我们一直在监视新霍巴特的动静。每天凌晨天亮之前,我们从森林废墟中的基地出发,冒险潜到平原去。我们在高高的草丛中缓慢移动,爬到小丘和树林中作为掩护。环绕新霍巴特的墙,在吉普和我逃走时刚刚匆忙建起,如今已经非常牢靠,数不清的木桩提供了坚固的支撑。穿红制服的议会士兵沿着高墙外围巡逻,在大门处也布置了重兵看守。我们记录下巡逻队伍的人数,骑马和步行的都包括在内,还有每次换班的时间表。我们还记录了马车的数量,它们都由士兵护卫,不时在通往东部沼泽直达温德姆的大路上来来往往。当有马车进城时,我们记下在门口的程序,观察有多少士兵来开门,在每个观望塔上又有几名守卫。他们人太多了,连日来的守望,只能确认议会已牢牢掌控新霍巴特,高墙环绕着城市,如同扼住咽喉的双手。

离我们的观望点只有几英里远的城里,艾尔莎、妮娜和孩子们在苦苦等待。在这堵被严密防守的高墙里某个地方,存放着古老的文件,上面记载着关于方舟的更多线索,以及它所包含的秘密。议会士兵们正在搜索,水缸正在注满,我们在旁监视的每一刻,新霍巴特都觉得太长,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