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6页)

迈尔斯也一样。在飞船上工作。最后成为统帅,就像我的父亲,父亲的父亲,父亲的父亲的父亲……这是个愿望,是个祈盼,是个梦想……他犹豫了:出于自律,出于恐惧,出于最后一刻徘徊在心中的厚望。他把大拇指按在锁盘上,沉着冷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封套。一张薄薄的塑料单,一叠车船票……他读完眼前那段短短的文字只花了一小会儿。读完后他不再从容,而是在惊疑中僵在了原地,又从头开始看那段话。

“唉,怎么了,表弟?”伊凡越过迈尔斯肩头朝下看了看。

“伊凡。”迈尔斯语声艰涩,“是我犯了健忘症,还是我们上的科学课程中确实从来没包括气象学?”

“五度空间数学,学过。外星植物学,学过。”伊凡边回忆边漫不经心地挠了挠痒痒,“地理学和地形评估,学过。嗯,有门航空气象学,在我们第一学年上的。”

“没错,可是……”

“那么,他们这次又对你玩什么花样了?”问话的普劳斯明显准备视下面的回答给出祝贺或者给出同情。

“我被分配到拉兹科斯吉基地担任首席气象官。这见鬼的拉兹科斯吉基地在哪儿?我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桌边的军士骤然抬起头,露出一抹坏笑:“我听过,长官。”他主动说道:“在一个叫作基里尔的岛上。北极圈附近。步兵部队的冬季训练基地就在那儿。那些大头兵们管它叫‘永冻营’。”

“步兵?”迈尔斯说。

伊凡瞪大了双眼,然后朝着迈尔斯皱起眉头:“步兵?你?这看起来可不对头啊。”

“是的,不对头。”迈尔斯的声音很低。他满心都想着自己的身体残障,只觉一片冰冷。

多年来迈尔斯都在经受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尖端治疗方法带来的折磨。它们差不多矫正了他天生的严重畸形——他出生时险些因此夭折。大概还是婴儿时,他只能像只青蛙一样蜷缩,现在他几乎能完全站直了。他那脆弱如云母,随时会像粉笔般折断的骨头现在差不多坚硬起来了。当年那个皱巴巴的“荷尔蒙克斯”(译者注:中世纪传说中用炼金术制造的“瓶中小人”,据说智慧远超人类,但脆弱短命。最著名的例子于《浮士德》中登场),如今站起来差不多有四英尺九英寸了。最后那段时间,他得在骨头的强度和长度之间做出权衡。他的医生至今仍认为他最后六英寸的高度是个错误。迈尔斯在腿摔断了好几次之后认同了这点,但为时已晚。可他不是个变异体,不是……不过这无关紧要。只要他们能让他在皇家部队中发挥自己的优点,他就能让他们忘了他的缺陷。这道理不言自明。

在部队里有成百上千的岗位能发挥出他的才华,同时隐藏起他的缺陷,让它们不会造成半点影响。比如幕僚,比如情报解译官。甚至飞船上的武备官也没问题,他只要盯好自己的电脑。这很明显,肯定大家都明白。但结果是步兵?有人在舞弊,或者是搞错了。不可能是什么别出心裁的创举。他拳头里紧紧攥着那张单子犹豫了很久,然后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伊凡问道。

“去找赛西尔少校。”

伊凡噘起嘴唇,叹了口气:“噢?祝你好运。”

桌边的军士是不是在忍住微笑,埋头整理下一堆密封袋:“德拉特少尉。”他喊道。队伍又往前挪了一个位置。

迈尔斯走进塞西尔少校的办公室,敬了个礼。少校正半边屁股靠在他书记员的桌子上,对着视讯显示器在询问什么。

他抬眼瞥了下迈尔斯,然后瞧了瞧自己的计时器:“啊哈,还不到十分钟。这个赌我赢了。”少校朝迈尔斯还了个礼,而书记员则苦笑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小沓钞票,从中抽出一张一马克的,默默递给了他的上司。少校的表情似乎越发开心了。他朝门口扬了扬头;书记员扯下自己打印机上刚吐出的塑料单子,离开了房间。

塞西尔少校年约五十,身材削瘦,脾气温和,富于警觉。尽管名义上他并非人事部的领导——这个管理职位属于一名更高阶的军官——但迈尔斯早就发现塞西尔才是这里做出最终决定的人。每一名学院毕业生的分配方案最终都要通过他的手。迈尔斯一直都觉得他是个易于相处的男人:他首先是导师,是学者,然后才是军官。他为人冷峻但偶尔不失幽默,工作热情很高。迈尔斯一直都相信他。直到此刻。

“长官。”他开口说道。他满脸不快地把给他的命令书往前一伸,“这是怎么回事儿?”

塞西尔将那张一马克的票子装进了自己的口袋,眼中闪烁着自顾自的快乐:“你是要我念给你听么,弗·科西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