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0:局长

维特比关于植物开花的报告虽然没什么用,但已经放在你桌上。你再次前去与生物学家进行勘探前的面谈。第十二期勘探的候选人已减至十名,你向格蕾丝和洛瑞力推自己中意的人选,而科学署的成员也暗地里告诉你他们想要的选择。塞弗伦斯对这一问题似乎全然不感兴趣。

此刻并不是面谈的好时机,但你别无选择。当你与生物学家交谈时,那株植物的花朵在你头脑中再次绽放。这是一间狭小的房间,位于生物学家居住的城镇里—— 是你租借来的,权且充当自己的办公室,书架上摆放着应景的心理学与精神病学书籍。真正住户的毕业证书和家庭照片都被移走。作为对洛瑞的让步,你允许他的人将椅子、灯具,以及房间的其他元素都替换掉,以方便他的研究,仿佛只要改变装饰,把色调由宁静的蓝绿色换成红色、橙色、灰色或银色就能找到某个重要问题的答案。

洛瑞声称,他的安排与重组对候选人具有“潜意识或本能”上的影响。

“让他们感到安全放心?”你问道。你鲜少刺激这个魔头,但他不予理会。在你头脑中,他仿佛说道:“让他们遵照我们的意愿行事。”

屋内仍有遭水侵入的气味。角落里的一片水渍被一张小桌子遮挡住,仿佛你需要掩盖罪行。唯一暴露出这不是你自己办公室的迹象:你紧紧地卡在椅子里。

植物的花朵在你头脑中一遍遍绽开,时间越来越紧迫,你所能做的事越来越少。这株植物是挑战,是邀请,还是毫无用处,只能令你分心?又或者它具有某种寓意?倘若如此,其含义又是什么呢?当然先要假设那不是维特比的想象。异常地形底部的光,通往X区域的门户中透出的光,科学降神会使用的塔罗牌上的光,还有上星期,你接受体检时在核磁共振机内部看到的光晕。

在你头脑中绽开的一簇簇光晕之间,有一幅景象,假如你向格蕾丝描述,她或许会加以取笑:随着你的时间越来越有限,一切越来越紧迫,生物学家出现了,仿佛笼罩世间的一道强力咒符。

“报出你的名字,以作备案。”

“我上次说过了。”

“再来一遍”。

很明显,你可以送生物学家到她想去的地方,然而她就像面对敌人一样看着你。你再次注意到,此人不仅肌肉发达,而且不惜将询问名字这样简单的事复杂化。她有一种沉着,不仅仅是因为知道自己是谁,而且还因为心中确信,如有必要,她无须依靠任何人。有的专家或许会将其诊断为病态,然而对生物学家来说,这是一种绝无含糊的明澈。

“跟我讲讲你的父母。”

“你最早的记忆是什么?”

“你的童年是否快乐?”

通常都是此类无聊的问题,而她简短的回答可以说也同样无聊。但再往后却是更有意思的问题。

“你曾有过暴力的想法或倾向吗?”你问道。

“你说的暴力行为是指哪些?”她答道。企图逃避,还是真感兴趣?你相信是前者。

“伤害其他人或动物,极端地损坏财物,比如纵火。”悦星球馆里的房产经纪讲述过数十起损坏房屋的暴力事件,每次语气中都带着不安。生物学家多半会将房产经纪归为异类物种。

“人也是动物。”

“那伤害动物?”

“只有对人类动物。”

她试图把你绕糊涂,或者激怒你,但通过例行的情报检索与分析,你发现一件有趣但无法确认的事。她在西海岸念研究生时,曾经去国家公园的护林站实习。她的两年实习期,几乎跟一系列被称为“环保恐怖主义”的事件重合。最糟的一次,三名男子遭到一名“戴口罩的行凶者”严重殴打。根据警方记录,其原因是:“受害者折磨一只负伤的猫头鹰,用棍子戳它,并试图点燃其翅膀。”警察没有确认嫌犯,也没有逮捕任何人。

“假如勘探队的同伴出现暴力倾向,你会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包括杀人?”

“迫不得已的话只能这样。”

“即使那个人是我?”

“尤其是你。因为这些问题太繁琐。”

“比你分解塑料的工作还繁琐?”

这让她平静下来。“我不打算杀任何人。我从没杀过人。我打算采集样品。我打算尽量多作些研究,并且避开不遵循任务规范的人。”语气依然带着强烈的焦虑,她将一侧肩膀转向你,仿佛要将你挡开。假如这是拳击赛,肩膀侧转之后,紧接着应该是一记上钩拳或直拳。

“如果你变成了威胁怎么办?”

对此,生物学家报以一阵笑声,然后直勾勾地瞪着你,令你不得不移开视线。

“假如我是威胁,那我就没法儿阻止自己了,不是吗?假如我是威胁,X区域大概就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