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4:局长(第4/4页)

然而格蕾丝无所畏惧。若干年后,另一名职员表达了同样怀疑而气馁的观点,格蕾丝也同样予以反驳,但此刻,她像是在回答洛瑞:“我仍留在这儿,是因为家庭。因为我的家庭,因为局长,我不会放弃他们,也不会放弃你。”然而她不能告诉家人在南境局面对的种种困难,洛瑞则嘲讽地称她为你的“左膀右臂”。当你的想法显得太不切实际,她就是现实与理性的声音。

地图画到一半,你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格蕾丝抱着双臂,正质疑地望着你。她一边关上办公室的门,一边继续注视着你。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你问道,一手提着漆罐,一手拿着刷子。

“你可以安慰我说一切正常。”你第一次察觉到她的疑虑。不是分歧,而是怀疑。考虑到最近南境局多么依赖于信任,这让你感到担忧。

“我没事,”你说,“我一点儿也没事。就是需要一些提醒。”

“提醒什么?提醒所有职员,你变得有点古怪?”

你感到一阵恼怒,也有一点点受伤。洛瑞虽然有许多缺点,却不会认为这是怪诞。他能够理解。但是,假如洛瑞在自己办公室的墙上涂画地图,没人会质疑他。他们会问,需不需要帮忙拿刷子,或者在这里那里润色,或者给他提供更多涂料。

你对格蕾丝说:“等画完之后,我要下令把最后一支第十一期勘探队成员的尸体都挖出来检验。”继续在裂缝处施压,引发累积效应。

“为什么?”她惊呆了,由于她的背景,格蕾丝对这种亵渎行为很反感。

“因为我认为有必要。这就足够了。”你的表现,被格蕾丝称为“洛瑞作风”,并非指暴烈的脾气,而是指他的顽固。

“辛西娅,”格蕾丝说,“辛西娅,我怎么想并不重要,但你得让其他职员愿意听从你。”

然而你依然有个固执的念头:只需洛瑞和塞弗伦斯听从你就行,就能永远占据这个位置。然而这也是个可怕的念头。再派遣三十六支勘探队,其中仅有一部分可能返回。你、格蕾丝和维特比都越来越疲惫,越来越怀疑,直到垂垂老矣。你们的运作既无益于别人,也无益于自己。

“我要把它画完,”你安抚似的对她说,“因为我都已经开始了。”

“因为你现在不画完,就显得太他妈的愚蠢了。”她也作出让步。

“对,没错。要是我不画完,就显得太他妈的愚蠢了。”

“让我来帮你。”她说道。她的语调让你感到不安。你将永远感到不安。

让我来帮你。

“那好吧。”你生硬地说,然后把多余的刷子递给她。

但你仍打算挖出死者,你仍在琢磨如何像洛瑞一样不停地尝试改换配置方式。周末,当你在悦星球馆打保龄时,在家中裁剪杂货店的优惠券时,在洗澡时,在外面学交际舞时,都一直沉浸于这一问题中。由于学交际舞这种事你通常绝对不会去做,因此你明白,假如塞弗伦斯在监视你,她会看到“怪异”的证据,但她并不关心怪异的证据。是你给自己设下一道陷阱,所以假如你现在感觉被困住了,那只能是自己的错。

涂刷之后的第二天,格蕾丝继续跟进,因为她总是做不到放任不管。但这次是私下里,在屋顶上。你基本可以肯定,切尼对屋顶已有所怀疑,就像他怀疑隐形边界是靠“黑暗能量”维持的……格蕾丝说:“你有个计划,对不对?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我相信你有个计划。”

于是你点点头,微笑着说:“对,格蕾丝,我有个计划。”因为你不想辜负这种信任,因为你不能说“我只是有一种直觉,一种预感。我还跟一个应该已经死了的人说过几句话。我有一株植物和一部电话”。这样说没什么好处。

梦境中,你站在边线上,一手拿着植物,一手拿着手机,观望总部和X区域之间的战争。你从根本上感觉到,它们之间的冲突持续了远不止三十年——而是有无数个秘密世纪。总部就像终极真空,对X区域予以抵制:客观,洁净,复杂,神秘。面对此种现象,你没办法不感受到可怕的背叛:有时候,你更钦佩洛瑞在那种处境下强大而致命的活力,就像灰白幕墙上剧烈扭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