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地球之行 第二章 他是谁?(第2/7页)

兴奋提高的往往不是人们的警惕心,而是人们的好奇心。

我快速打开灯,丢魂似的扔下二十斤的登山包,健步流星到书桌前捡起那本放光的书。

这是一本中文版的《道德经》,我反复翻了翻,书本身没有什么异样,微光来自于内页的金色文字。那些文字不是印刷体,而是批注的笔记,像是用一种纤细的荧光笔或者金色的墨汁书写的。书翻开在这一页:“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

这是我熟悉的《道德经》第三十九章。正如大部分人看书的习惯一样,这本书没有签名,没有联络方式,却在这几行字上写写画画,批注我看不懂的文字。那些文字类似跳动的音符,更像奇怪的编程代码,也有点像某种古老的象形文字。

我琢磨着这该是上一位客人落下的,而这个人肯定不是中国人。

这不是汉语,不是藏语,不是英语,也不是阿拉伯语。我自言自语。我对一个品读《道德经》文言文的外国人莫名产生了敬意和遐想。

“张雨果,愣在那里干嘛?把睡袋铺好。”我的未婚夫山姆背着他的登山包,一瘸一拐地进了房间,满身灰尘。当天他在西藏古格王朝遗址——“东噶村”的几百个阶梯上来回两趟,一趟是为了找回我遗失在山洞里的手链,那是情人节他送我的礼物。等同于二十层楼的石阶运动,导致他两腿发麻发软,要了他半条命。

“瞧,亲爱的,我捡到一本书。”我挥了挥手里的书。

“什么书?游记?”山姆连瞥我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你就知道游记,这是老子的《道德经》。”

“老子是谁?这书是不是上一个客人落下的?”他“砰”的一声趴在了床上,震得床咔嚓咔嚓地响,又慌忙弹跳起身,检查床底有没有塌:“什么破床?吓得我觉都没了。”

“拜托,你斯文点,别把床弄坏了,咱还得赔钱。”

“OK,OK!对了,你刚才说老子,老子是谁?”他打了个哈欠。

“几千年前,我们中国有个圣人哲学家叫老子,类似于西方的苏格拉底。”

“怎么会有人在荒郊野岭的旅行途中看这种深奥的书?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奇怪的还有这些划线和批注,你瞧,这笔挺新鲜,能写出金色的字,夜里看书挺好。”

“哇塞,还有照明功效呢。”山姆接过我手里的书,上上下下端详着。他试图把书卷成一个手电筒。

“别闹,别把人家的书弄坏了。你看,特别是这页写了好多字,可惜看不懂是哪一国的文字。”

山姆漫不经心地翻了两下,丢在了桌子上:“世界这么大,国家和文字那么多,我们哪里认得全咯。雨果,别猜了。我恳求你快铺好睡袋睡觉吧,今天可把我累坏了。早点休息吧,咱们明天还要去古格王朝遗址看日出呢。”

疲惫的山姆铺好他的睡袋,整个人缩进睡袋里,没有洗漱,不一会儿就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12/2016年9月8日晚,中国,西藏,札达县城。初见本司汀。

我躺在床上,借着小旅馆微弱的灯光,翻阅着这本写满特殊批注符号的《道德经》,回想起上一次阅读《道德经》已是遥远的大学时代。工作后,哲学类书籍离我们都市青年的生活越来越远。我担心上一位客人来寻书,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将书寄存在旅馆前台。

陈旧潮湿的旅馆地板,只要走两步就会吱呀吱呀作响。我蹑手蹑脚出门,生怕吵醒山姆。正准备关上门,突然有人用浑厚的嗓音说:“嗨!你好。”这个声音着实吓我一身冷汗。

“我的天呐,你吓死我了,你是?”我扭过头看他,本能地环视四周,走廊里还有三三两两旅客,在旅馆唯一的厕所门口排队等候梳洗,这让我放松了些。

我开始仔细打量他。

这是个金发碧眼的俊朗男子,轮廓分明,脸庞像希腊神殿里的亚历山大、阿波罗之类。他的个头很高,1米85的样子。一双蓝绿色的大眼睛炯炯有神。他有着健硕硬朗的身板,却穿着一身奇怪的由银丝制成的偏灰色的防风衣,手上是一双破旧的皮手套,脚踏一双酷炫的金属靴。身后背着硕大的棕色皮质登山包,里面像是装着一个大箱子。这是想假装低调也会高调的不伦不类的牛×装扮。

昏暗的走廊里那件风衣发出荧光,格外惹眼,就像黑暗的屋子里荧光色的《道德经》笔记。

“先生,你从米兰时装周来的吗?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荧光的物件,瞧你金色的头发都似乎在发着荧光,像画里上帝的光芒。”我比划着,噗嗤笑笑,也不知是不是见了帅哥之后失了方寸的痴笑。女人见了好看的男人,也顾不得妇人的端庄大方了。勉强顾上的,也只是暂时的故装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