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5页)

“好吗?忆湄?”

我点点头,喃喃地不知说了些什么。

他伸过手来,轻触我怀里的兔子,他的手指神经质地颤抖着。

“它怎么了?”他问。

“病了,大概是感冒。”我说。

他的手指从兔子身上滑到我的手背上,一把抓紧了我,他颤栗地喊:

“忆湄!总算找到了你。”

我闭上眼睛,一阵天旋地转,泪珠沿着面颊滚落。好半天,我无法说话,也无法移动,只有泪水无拘束地泛滥奔流。于是,我觉得他拉住了我,又用手环住了我的腰,他的声音清晰而痛楚地在我身边响着:

“忆湄,你怎么那样傻?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掉?你使整个罗家都翻了天,你知道吗?现在,都好了,是不是?我们来接你回去。别哭了,来吧!”

我仍然在哭,除了哭,我似乎不会做任何的事情了。中枬拥住了我,拍着我的肩膀,试着要稳定我激动的情绪。而我,把额头抵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哭了个肝肠寸断。好不容易,我的哭声低微了。中枬托起我的下巴,像对待一个小娃娃一般,帮我擦着眼泪。接着,我听到林校长的小女儿拍着手喊:

“看啊!孟姐姐,不害羞,女生爱男生!女生爱男生!”

推开中枬,我看看他,又看看那拍着手的孩子,忍不住又挂着眼泪笑了。中枬注视着我,也笑了。于是,我忽然听到一个人大踏步走近的声音,同时,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抬起了头,看到的是罗教授须发蓬蓬的脸,和灼灼逼人的眼睛:

“好呀,”他夸张地嚷着,“忆湄!你逃学逃到这里来了!也怪我平常太粗心,只知道你以前住的地方是个小学校,也不知道住址,这一下,把全高雄市的小学校都翻遍了,才把你翻出来!好!现在乖乖地跟我回去!”

“我……我……”我嗫嘯着。

“你还有什么鬼意见?”罗教授咆哮地喊,“你就是有什么不高兴,在家里吵一顿,骂一顿都可以,干吗一个人跑掉?台湾那么多人口,那么大地方,让我到哪里去找你?这不是给人出难题吗?你走了不要紧,家里人翻马仰,中枬怪我不该打你一巴掌,其实,鬼才知道你挨了一掌就会跑掉!嘉嘉满屋子跑上跑下地找你,结果突发奇想,以为你藏在抽屉里,把所有的抽屉打开来找,翻得乱七八糟。皓皓也跟我吵……现在,好了,你赶快跟我回去吧!还有你那只鬼猫,不声不响地在我放卷宗的抽屉里做了窝,啃了一抽屉的鱼骨头……这些,只有你回去处理……”

“什么?”我惊喜交集地大叫,“小波,它回来了吗?”

“回来!”罗教授叫,“它几时失踪过?失踪的是你!现在,别多说了!走吧!看能赶得上几点钟的火车!”

我犹豫着,一转头,我看到含笑站在一边的林校长。她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臂,带着个了解的笑容说:

“去吧,忆湄,罗教授都跟我讲过了。回去吧!忆湄,好好念书!好好考上大学!”

我仍然在犹豫,罗教授拉着我的手腕就向校门口走。他的手碰到了我怀里的小兔子,他吃惊地叫:

“天哪,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小兔子,它在生病。”我说,举起兔子来,“我可以带它一起走吗?”我问。

“噢,噢……”罗教授的眼珠奇异地转动着,从他的大鼻孔里吸着气,“好吧!带它走!我看,家里该为你辟一个动物园呢!”

我欢呼了一声,多日来的烦恼忧愁和悲哀都在一瞬间飞走了。把小兔子交到中枬手里,我说:

“帮我抱一抱!”就转身冲进屋里,去收拾我的箱子。

提着箱子,我走了出来,林校长过来和我握别,含蓄地笑着说:

“下次,你再来的时候,希望不再是私逃的了。”

我望着林校长,有些依依不舍。罗教授已经不耐地抓耳挠腮了。我们向校门口走去,林校长的两个孩子推来推去地低声说着:

“你去问!”一个说。

“你去问!”另一个说。

“他们在做什么鬼?”罗教授问。

我望着罗教授毛发蓬蓬的脸,猛悟地大笑了起来,罗教授皱眉叫:

“笑什么?你?”

“笑他们!”我说,“他们想证实对你的猜测,不知道你是海盗呢,还是囚犯?”

中枬也笑了起来,林校长也笑了,罗教授瞪着眼睛,竭力把脸色放得严肃,却在喉咙中稀奇古怪地诅咒。我们就在笑声中,诅咒声中,孩子的起哄中,走出了大门。

两小时后,我、中枬和罗教授都在北上的火车中了。

火车向前疾驰而去,抛下了树木、原野、村庄和城市。我和中枬并排坐着,罗教授坐在我们的对面。小兔子用个小铁丝笼装着,放在座位下面。一路上,我们都十分沉默,中枬似乎有许多话要对我说,碍于罗教授,只能默然不语。罗教授蹙着眉,瞪视着车窗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呢?车子越接近目的地,我就感到越惶惑。我出走了一次,又回来了!事实上,我出走时所想逃避的种种问题仍然存在,回来之后,我又将面对它们,一切情形不会好转,问题依旧没有解决。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