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中之鼠26(第4/9页)

第一件事发生在7月22日,虽然当时没有人太在意,但这件事对后来发生的事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这件事再简单不过了,所以在当时的情况下,不太可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现在回想起来,我住的这栋建筑,除了墙壁,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而且我身边还围着一群神志健全的仆人,所以,尽管当地人害怕,可我实在没道理感到忧惧。我过后能回忆起来的是,我那只老猫——我很了解它的脾性——无疑一反常态,性情大变,表现得非常警觉和焦虑。它坐立不安地在各个房间里到处乱窜,不停地在这座哥特式建筑的墙壁上嗅来嗅去。我知道这听起来是很乏味——就像鬼故事里必然有一条狗,在主人看到裹尸鬼之前总是拼命吠叫一样——但平时对我言听计从的猫,此时此刻,我怎么也压制不住了。

第二天,一个仆人跑到我书房里向我抱怨说,房子里所有的猫都在焦躁不安地到处乱跑。我的书房是二楼上一间朝西的大房间,房顶是高高的交叉拱顶,四面墙壁是黑色橡木嵌板,一口三扇哥特式玻璃窗,透过窗户可以俯瞰石灰岩悬崖和荒凉的山谷。就在仆人说话的当儿,我看见“黑鬼”漆黑的身影正沿着西墙爬,一边爬一边抓挠旧石墙上新装的护板。我告诉仆人说,那面旧石墙八成有什么怪味,虽然人感觉不到,但猫的嗅觉非常敏感,所以即便隔着刚贴上去的护板,也能闻得到。我当时真是这么想的,但仆人却提醒我说,房子里可能有老鼠。我说,修道院已经有三百年没有老鼠的影子了,这里高墙林立,就连周围乡野里的田鼠也不太可能进得来。当天下午,我去看望诺里斯上尉,而他也十分肯定地告诉我,简直不敢相信,田鼠突然入侵修道院,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

当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跟一个贴身侍从巡查了一番之后,回到西塔楼自己的卧室。书房到卧室之间是一段石板楼梯和一段不长的走廊,卧室有一部分是老房子留下的,而书房则完全是重建的。卧室呈圆形,很高,但没有装壁板,墙上挂了几块我在伦敦亲自挑选的挂毯。看到“黑鬼”在我身边,我便关上厚重的哥特式房门,借着精工仿造烛台的电灯光来到床边,最后关掉灯,躺在有四根精雕细琢的帷柱支撑着罩顶的大床上,而稳重老成的“黑鬼”也像往常一样躺在我的脚边。我没有拉窗帘,而是凝望着对面狭窗外的景色。窗外的天空中泛着一缕极光,精致的花饰窗格清晰可见,令人心驰神往。

不知什么时候,我肯定是静静地睡着了,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本来安安静静休息的猫突然惊跳起来,让我也从离奇的梦境中惊醒过来。我借着朦胧的极光,看到它昂首挺胸,前爪蹬在我的脚踝上,后腿伸得直直的,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窗户西边墙上的某个地方。虽然我看不出墙上有什么东西,但此时此刻我的注意力还是全部集中在那面墙上。我一边注视着那面墙,一边心想,“黑鬼”是不会无缘无故兴奋起来的。我说不清墙上的挂毯是不是真的移动过。但我觉得挂毯的确被稍微动过,而且我敢发誓,我的确听到挂毯后面传来一阵老鼠跑过时发出的轻微而又清晰的声音。一瞬间,“黑鬼”纵身跳上挂毯,随即因为身体较重而把挂毯的一角扯到地上,露出潮湿的旧石墙,石墙上随处都是修补过的痕迹,但没有任何啮齿动物留下的痕迹。“黑鬼”在这段墙下的地板上窜来窜去,抓挠掉在地上的挂毯,还时不时抓挠墙壁和橡木地板之间的缝隙。一番折腾之后,“黑鬼”一无所获,便又疲倦地回到我的脚边,安静下来。整个过程中,我躺着没动,但当天晚上再也没有睡着。

第二天早上,我问了所有的仆人,但发现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异常情况,不过,我的厨娘回忆说,在她房间窗台上睡觉的那只猫表现得有点儿怪。夜里不知什么时候,那只猫突然拼命叫了起来,就在厨娘被吵醒的一刹那,她看到猫直奔目标,冲出敞开的房门,顺着楼梯跑了下去。我昏昏沉沉地打发了中午时光,下午又去见诺里斯上尉,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之后,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这些怪事——如此微不足道但又如此稀奇古怪——唤起了他丰富的想象力,让他想起了当地流传的许多鬼故事。这里为什么会有老鼠,我们真的搞不懂,但诺里斯还是借给我一些捕鼠器和巴黎绿45。回来后,我把捕鼠器和巴黎绿都交给仆人,让他们放在老鼠可能出没的地方。

那晚,我非常困倦,所以早早回房歇息了,但一些极度恐怖的梦一直缠着我。我似乎正从一个很高的地方往下看,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洞穴,洞穴里是齐膝深的污泥,一个邋里邋遢的白胡子猪倌手持棍棒,正在驱赶一群浑身脏兮兮的肥猪。这些猪的模样一看就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感。就在猪倌停下来打个盹儿的时候,一大群老鼠像雨点一样从恶臭的深渊纷纷落下,把所有的猪连同猪倌一起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