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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影。”她重提先前的话头,“我们上来的时候你本指望找到什么?”

“也许是远处的人影。你永远无法确定。”

“什么人?”

“我已经说过了。”

“要是你看到别人,会怎么做?”

“弗雷曼人习惯上把远处的人当作敌人,除非对方向空中扬沙。”

他说话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

在骤然亮起的星光下,赛欧娜变成了一个会动的幽影。“扬沙?”她问。

“扬沙是一个有深意的动作,意味着:‘我们有难同当。沙子是我们唯一的敌人。我们喝的是沙子。握沙的手里没有武器。’你明白吗?”

“不明白!”她故意不说实话想让他难堪。

“你会明白的。”他说。

她一声不吭,带着满腔怒火沿沙丘的弧线大踏步从雷托身边走了开去。雷托远远地跟在后面,让他感兴趣的是,她本能地选择了正确方向。他能觉察到弗雷曼人的记忆正在她心里翻涌。

在两座沙丘即将交汇的下坡面,她等着他赶上来。他看见她的蒸馏服面罩仍然松耷耷地敞着。还不到训斥她的时候。某些潜意识的东西必须等待它们自然浮现。

他靠近时,她问:“这个方向不比别的方向差吧?”

“如果你认准这个方向的话。”他答。

她抬头瞧了瞧星星,他看到她认出了指极星,她的弗雷曼祖先就是靠着这几颗星星穿越沙地的。不过他也发现,她识认星辰主要依赖的是书本知识。她还没有开始接受内心的指引。

雷托抬起前节部位,借着星光向前方眺望。他们正在朝北面稍偏西的方向前进,这条路曾经越过哈班亚山脊和鸟巢洞,进入假墙山西段下面的沙海,直通风口关。这些地标现在都荡然无存了。他嗅了嗅带着燧石味的冷风,空气湿度有点大,让他感到不舒服。

赛欧娜继续赶路——这回放慢了速度,时不时瞥一眼星星来确定方向。她刚才还依赖雷托来确认方向,而现在已经靠自己认路了。他感觉到她谨慎的思维底下有一股骚动,他知道某些东西开始浮现了。正如沙漠人总是死心塌地地忠于旅伴,她的心里也生出了这种苗头。

我们知道,他想,假如跟旅伴走散,你会迷失在沙丘与岩石之间。单枪匹马走在沙漠里的人必死无疑。只有沙虫能在这里独自生存。

他远远地落在后面,不让自己行进时发出的沙粒摩擦声太过刺耳。他的人类分身必须在她心里占上风。他指望她的忠诚能起到作用。然而赛欧娜是暴脾气,胸中总憋着一团怒火——比他考验过的任何人都更叛逆。

雷托一面在她身后滑行,一面回顾育种计划,盘算着万一她通不过考验该采取怎样的替代方案。

夜越来越深,赛欧娜越走越慢。一号月亮已悬在头顶,二号月亮也高挂在地平线上方,她停下来歇歇脚,吃点东西。

雷托很乐意歇一会儿。与沙粒摩擦久了,沙虫分身会渐渐抬头,他身体周围充斥着因体温调节而释放的化学气体。“氧气增压器”正在稳定排放,他强烈感觉到体内活动着的蛋白质“工厂”和氨基酸资源,沙虫分身要靠它们来维持与人类细胞即母体之间的关系。沙漠加快了他的最终变形。

赛欧娜所站的位置接近一座星状沙丘的顶部。“你真的吃沙子吗?”他靠近时她问道。

“真的。”

她极目四望,地平线上月华如霜。“我们为什么不带上信号设备?”

“我希望你理解身外之物的意义。”

她朝他转过头。他脸上感觉到她的气息。她有太多水分散失到干燥的空气中了,却仍未想起莫尼奥的警告。这将是一场痛苦的教训,毫无疑问。

“我根本不理解你。”她说。

“但你的使命就是要做到这一点。”

“是吗?”

“否则你用什么来交换我给予你的东西呢?”

“你给了我什么?”这句话出口时带着满腔怨恨,还有一丝干粮里的香料味。

“我给了你单独和我共度这段时光的机会,你却毫不在乎。你把机会浪费掉了。”

“身外之物有什么说道?”她问。

他听到她的嗓音里已露出疲态,缺水的信号开始在她体内发出嘶吼。

“他们在古代活出了真性情,那些弗雷曼人。”他说,“他们的审美眼光仅限于有用的东西。我从来没碰上过一个贪婪的弗雷曼人。”

“这说明什么?”

“古代人带进沙漠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必需品,别的什么也不带。而你的生活总也摆脱不了身外之物,赛欧娜,否则你不会提到信号设备。”

“为什么信号设备不是必需品?”

“信号设备什么也教不了你。”

他从她身边绕过,沿指极星所示方向前行。“来,让这黑夜给我们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