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在入定中预见未来有别于其他幻觉——并不是从基本感知中抽离出去(如其他入定),而是沉浸于由无数前所未见的运动构成的洪流之中。万事万物永不停歇——这是“无限”之中一个最切近实际的观点,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认知。你最终将连绵不断地意识到:宇宙在自行运动,宇宙在变,宇宙规则在变,这些运动中不存在永恒或绝对之物;任何机械性解释仅在严格限定的范围内有效,一旦突破限定,旧有的解释亦将分崩离析,随着新的运动烟消云散。在这种入定状态中所见之事物会让你豁然省悟,往往又震人心魄。你需要拼尽全力保持自我,即便如此,当你从这种状态抽身而出时,仍会有脱胎换骨般的感觉。

——《失窃的日记》

觐见日当晚,其他人或就寝,或入梦,或酣战,或死去,雷托独自在觐见厅小憩,只留下数名鱼言士亲信守门。

他没有睡着。一些紧迫的事务、几缕失望的情绪在脑子里飞旋。

赫娃!赫娃!

他现在知道赫娃·诺里为什么会被派到这里。再明白不过了!

我隐藏最深的秘密已经暴露了。

他们发现了这个秘密。赫娃就是明证。

他产生了一些绝望的想法。这种恐怖的变形可逆吗?他还能返回人形吗?

不可能。

即便可能,这个过程也将同变形至今的时间一样长。再过三千多年赫娃会在哪儿?在地宫里,早已化为尘土与白骨了。

我可以照她的样子再繁育一个,专为我而培养成人……但那就不是我的可人儿赫娃了。

如果沉溺于这类自私的目标,金色通道怎么办?

让金色通道见鬼去吧!那些愚民关心过我吗?一次也没有!

但这种说法不对。赫娃关心他。她能感受他的痛苦。

这些念头太疯狂,当他感知到侍卫的微小动作和大厅底下的水流时,试图把这些念头抛诸脑后。

当初我作这个决定的时候,想开创什么愿景?

这个问题可把心里的一干人众乐坏了!难道他没有一个需要完成的任务吗?难道这不是为控制此等人众所订契约之核心内容吗?

“你有一个任务需要完成。”他们说,“你只有一个目标。”

只有一个目标恰恰是狂徒的特征,我不是狂徒!

“你必须冷眼观世,心狠手辣。你不能辜负这种信任。”

为什么不能?

“是谁立的誓?是你。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

愿景!

“历史为一代人开创的愿景,往往到了下一代就会破碎。谁能比你看得更透?”

是的……破碎的愿景会使整个人类心灰意冷。我自己就是整个人类!

“记住你的誓言!”

的确如此。我是一股跨越了成百上千年的破坏力。我束缚了愿景……包括我自己的。我阻碍了钟摆的摆动。

“那就把它松绑。永远别忘了这个。”

我累了。哦,我太累了。要是我能睡觉就好了……真正地睡觉。

“你也沉湎于自我怜悯。”

为什么不可以?我是什么?绝无仅有的孤家寡人,被硬逼着窥测诸般可能性,天天如此……而现在,赫娃出现了!

“起初你作出了无私的选择,而现在你只剩下自私。”

这个世界危机四伏。我唯有把自私当作铠甲。

“接触你的人个个面临危险。这就是你的本性吗?”

连赫娃都有危险。亲爱的、可爱至极的赫娃。

“你筑起高墙把自己圈在中间,然后沉溺于自我怜悯?”

筑高墙是因为我的帝国内已经释放出了强大的力量。

“是你自己释放的。你现在要跟它们讲和了吗?”

是因为赫娃。这些想法在我心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强烈。都是该死的伊克斯人!

“真有趣啊,他们早该用肉体而不是机器来攻击你。”

因为他们发现了我的秘密。

“你知道解药是什么。”

想到这里,雷托庞大的身躯从头到尾颤抖起来。他很清楚以往屡屡奏效的解药是什么:暂时让自己完全沉浸在过去。这种沿记忆之轴向内跋涉的探险,连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也无法做到——既可以一直深入到意识的最小单位,也能停在路边耽溺于妙不可言的感官享乐。曾有一次,在一个特别优秀的邓肯死后,他进入记忆开启了一场精彩的音乐之旅。他很快就听腻了莫扎特。装腔作势!然而巴赫……啊,巴赫。

那种乐趣令雷托难以忘怀。

我坐在风琴旁,浸淫在音乐之中。

印象中只有三次可以跟巴赫那回媲美。甚至里卡罗都没能超越巴赫,顶多算不分伯仲。

知识女性会是今晚的理想选择吗?祖母杰西卡是最佳人选之一。但经验表明,像杰西卡关系这么近的人对于当前的焦虑并不是一剂合适的解药。还得好好寻找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