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水鱼在下弦庄(第2/8页)

叶水鱼坐1路公交时,总会有人让座给她,仿佛她是个孕妇。她也不跟人家客气,直接坐下,从没听她嘴里说过谢谢。她在公交车上向一个男人传递眼神,再向另一个男人传递眼神,过不了十分钟,那两个男人就会打成一团。坦白来说,我不认为叶水鱼有多漂亮,她只是比别人提前二十年穿上了丝袜、露出了大腿,还把两个二分之一的半球展示出来,这一切都是性的魔力。

康叔还说,叶水鱼小的时候并无异于常人之处,普普通通,只有皮肤白嫩一些,像日本豆腐。她总是扎个松散的辫子,穿着她单亲母亲自己纺织、染色、裁制的黄色小褂,用尼龙绳当作皮带的灰蓝色七分裤,趿拉着用粗针实线纳的千层底儿、灰色鞋帮的懒汉鞋,站着的时候直溜溜的,忽然肩膀一扭,开始撅着两个小屁股蛋子在街上跑来跑去。

康叔说自己小的时候,那时候他还住在下弦庄小北湖畔我二爷爷家,偶尔看见叶水鱼蹲在家属院里,撅着个屁股蛋子在地上研究什么。忽然餐厅晚饭的号子吹响了,几个小孩急匆匆往餐厅跑去,康叔就跟在叶水鱼身后来到餐厅,见她手里抓着一个木头罐子,黄色罐子、黑色盖子,罐子口斜开着。大家正在吃饭,叶水鱼忽然推开碗筷,钻到桌子底儿下去了。康叔坐在对面,把头埋在肩膀以下,见叶水鱼正撅着屁股追踪一只野促织(学名叫“蟋蟀”),野促织在别人脚下穿行,有些小孩腿短,便提溜着双脚悬空而坐,有两个人吃完了,忽然从长凳上跳下来,把野促织踩得只剩下几根乱颤的长腿触须。饭桌下的叶水鱼大叫一声,随后瘫坐在地上,扑簌簌地淌下好多泪水。

提到此处,康叔说:“谁知道后来叶水鱼变成了那么一副妖样。”

林永奇

《叶水鱼传略》在公交车上安排了一次揩油事件,如今术语称之为“性骚扰”。说是公交车过了减速带,那个家住在山旮旯里的老男人宋三弯腰去捡一根山药,顺手摸了一把叶水鱼的小腿,叶水鱼觉得小腿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当天在理发店一直魂不守舍,从此决定上街时戴着口罩。

康叔说以叶水鱼的性格和身手,若是有人想在公交车上摸她的小腿,定会被她把手踩在脚下。这时候的叶水鱼穿的不是懒汉鞋,而是一双红色高跟鞋,鞋跟儿像鹅卵石一样坚硬,踩在人家手上能听到恐怖的声音。如果是性骚扰被她踩到手,她便以那只手为支点转动自己的脚,仿佛在踩一个烟头上,而且不过三站不会见她松开脚。被踩的人一路单膝,跪在叶水鱼面前,挤着眼睛咬另一只手,仿佛在向她求婚。

叶水鱼乘公交不假,后来戴口罩也不假,不过这两件事之间毫无关系。

康叔和我谈公交车那段是在他送我去考驾照的路上,康叔在1999年考了个教官证,便辞去了初中语文教师的工作,至今都在樊阳市的红星驾校当教官。后来,我在红星驾校里取得自己的个人驾照,康叔说如果愿意(言外之意就是他不愿意),他能直接帮我打印驾照,根本就不用考试(小林婶子就是直接拿的驾照)。

康叔说叶水鱼戴口罩不假,不过肯定不是为了防止性骚扰。据他回忆,叶水鱼在理发店当理发师,你若前去理发,她就露着肚脐儿在你身后扭来扭去,就像我考低分时班主任捏着试卷在我面前晃荡。康叔说叶水鱼的肚脐儿是竖着的,两头尖中间宽,像猫的瞳孔,十分性感。这时候你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肚皮舞上,觉得自己十分下流。

叶水鱼给康叔理过几次头,因为康叔不想在她心中留下无趣的印象,他放弃了自己最热爱的平头,让她理过中分、四六分乃至二八分,用过九毫米卡尺、六毫米卡尺和三毫米卡尺,另外还剃过两次光头。据康叔所言,给男人剃光头的时候,叶水鱼会戴着一只口罩。朴实无华的白色口罩,被叶水鱼戴起来十分诱惑(康叔说,看叶水鱼取下口罩挂在衣架上,就像在看她刚脱下一件内衣),所以为了防止性骚扰而戴口罩之说完全是无耻的杜撰。康叔说:“正好相反,等叶水鱼决定戴口罩上街时,她已经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了。”

我们下弦庄南边不远处有一排小山脉,我小时候附近有很多废弃的采矿场,如今已经风卷残云般地消失了。据康叔所说,那排小山脉矿产丰富,有着很客观的玉矿和煤矿。如今,距下弦庄三十多公里外的樊阳城里,有很多小商贩蹲在天桥上撑着遮阳伞卖假玉,他们声称那些玉产于此地,其实此地的采玉场已经废弃二十年有余了。后来我念小学的时候,组织上又在下弦庄东边的蒜头地里抽出了像芝麻糊一样的石油,不过经鉴定评测,那只是一个小矿井,而后在我念到五年级时油枯灯灭。这一切都说明康叔的话总是对的,虽然有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是在红口白牙地胡咧咧(康叔说话时有歪头翻眼的习惯,让人看到,就觉得他的大脑正在使劲儿瞎编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