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5/6页)

没错,范妮知道。

“我实在搞不懂。”列宁娜说。

她的确搞不懂,不但搞不懂,而且已经方寸大乱。

“因为,你是知道的,范妮,我喜欢他。”

越来越喜欢他。这下好了!现在真正的机会来了。她沐浴完毕后,一边喷香水一边这样想。扑!扑!扑!真正的机会。她那股兴高采烈的劲头化为洋溢的歌声。

亲密的爱人,拥我入怀中,让我心醉;

亲吻我的双唇,直至我呼吸破碎;

亲密的爱人,拥我入怀中,我愿作你的兔女郎;

爱犹如舒麻一样润我心扉。

香味乐器正在演奏一首清新欢快的《草本随想曲》——百里香、熏衣草、迷迭香、罗勒、桃金娘、龙蒿等发出行云流水的琴声,然后是一系列大胆的变调,从香料调变为龙涎香调,再经过檀香调、樟脑调、香柏调和新割的干草味调(其间偶尔也夹杂着一些轻微的不和谐音,比如,一阵腰子布丁调和些许猪粪味调),慢慢变回到乐曲开头时那纯朴的芳香调。最后一阵百里香调渐渐消失之后,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随之,灯亮了。合成音乐机里的声轨卷缓缓展开。此时此刻,空气中弥漫着舒缓的乐曲,这是一首超高级小提琴、超级大提琴和仿双簧管组成的三重奏。三四十个小节之后,在背景音乐的伴奏下,一个远超过人类的声音开始用悦耳的颤音唱了起来,时而唱喉音,时而唱头声,时而空洞如长笛,时而充满向往的和声,歌声滑过《格斯帕的福斯特》低音域,轻松地抬升到一个颤抖的蝙蝠音,高音超过了最高的C调。有史以来的歌唱家只有卢克雷齐娅·阿胡佳里74曾经唱过这样的尖嗓音(一七七〇年,在帕尔马公爵歌剧院,当时让莫扎特赞叹不已)。

列宁娜和野人坐在前排的充气座椅里,舒舒服服地边嗅边听。现在该轮到视觉和触觉感受了。

剧场的灯光灭了。火红的大字突出醒目,犹如自行挂在黑暗之中。《天困旬余》,超一流演唱、合成对白、彩色立体感觉电影。香味乐器同步伴奏。

“握住椅子扶手上的金属把手,”列宁娜悄悄地说道,“不然,你就体会不到任何感官效果了。”

野人照着做了。

此时,火红的大字已然消失。有十秒钟的工夫,剧场一团漆黑。突然间,屏幕上出现两个立体的影像,一个是身材高大的黑人,一个是金发短头的贝塔加型女郎。两人站在那里紧紧拥抱着,看上去比真实的血肉之躯更具无与伦比的真实感。乍看上去,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野人吓了一跳。他嘴唇上是什么滋味啊!他抬起手,摸了摸嘴唇,那种发痒的感觉消失了。他把手再放回金属把手上后,那种发痒的感觉又来了。其间,香味乐器也演奏出纯麝香味。声轨卷上则传来超级鸽子奄奄一息的叫声:“唔—唔—”一个比非洲低音号还深沉的声音以每秒钟仅颤动三十二次的频率回应着:“啊—啊—”“唔—啊!唔—啊!”立体人的嘴唇又粘到了一起。阿尔罕布拉剧院六千名观众的面部性感区,受到难耐的过电般快感的刺激,再一次兴奋起来。“唔……”

电影的情节非常简单。在第一阵“唔、啊”过去几分钟后(有一段二重唱,然后便是在那张著名熊皮上做爱的片段,熊皮的毛发清晰可见——先定室副主任的话千真万确——每根毛都能清楚地感觉到),黑人乘坐的直升机出了事,黑人头朝下摔了下来。砰的一声!额头摔得好痛呀!观众异口同声地“唔、啊”起来。

脑震荡彻底破坏了黑人的制约,使他对贝塔女子产生了专一而又痴狂的迷恋。她拼命抗争,他却穷追不舍。于是,反抗,追逐,袭击情敌,到最后演变为哗众取宠的绑架。贝塔女被掳到天上,在上面悬困了三个星期。其间,她跟那黑皮肤的狂人进行了疯狂而又有违社会公德的“促膝谈心”。最后,三个英俊的阿尔法青年,经过一系列的奇遇和空中特技打斗,终于将她救出,而黑人则被送到“成人再制约中心”。此后,贝塔女子便成了三个救命恩人的公共情人,影片就这样以大团圆的结局结束了。影片结束之前,四人在整套超管弦乐以及栀子香味乐器的伴奏下,唱了一首合成四重唱。接着,那张熊皮最后一次出现。在响亮的色嗜管乐曲声中,结尾的立体接吻画面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嘴唇上那股像过电一样的搔痒感最终也渐渐消失,宛如一只寿终正寝的飞蛾,抖动,抖动,越来越弱,越来越轻,最后便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了。

可是,在列宁娜心目中,那只飞蛾并没有完全死去。即便是在剧场的灯亮起之后,她和约翰随着人流缓缓朝电梯走去时,那只飞蛾的阴魂仍在她唇上鼓翼扬翚,仍在她的肌肤上曲径探幽,找寻那令人微微战栗的渴望与愉悦。她两颊绯红,抓住野人的手臂,轻柔地贴在自己身上。约翰满怀渴望地低头看了看她,但对自己的这种渴望感到羞耻,因而变得面色苍白,心中充满了痛苦。他不配,不……两人对视了片刻。她的目光中蕴藏着何等宝藏呀!她的气质和女王别无二致。他赶紧把目光移开,挣脱被她抱住的手臂。他隐隐约约地感到害怕,害怕她不再是那个让他觉得自己不配的性感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