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3页)

“那,非洲最长的河是什么河?”

目光茫然。“我不知道。”

“可是,汤米,尼罗河……”

尼—罗—河—是—非—洲—最—长—的—河—也—是—世—界—第—二……

“那,哪条河是最长的呢,汤米?”

汤米放声大哭。“我不知道。”他哭喊道。)

主任解释说,那声哭喊让早期的实验者心灰意冷。实验就这样放弃了。以后再没有尝试孩子睡觉时去教给他们尼罗河的长度了。这样做完全正确。如果不了解一门科学是什么,你根本不可能掌握它。

“但是,如果他们从德育入手就好了。”主任边说边带领大家朝门口走。学生们跟在后面,一边拼命记笔记,一边跟着他进了电梯。“在如何情况下,德育都不应该是理性的。”

“肃静!肃静!”他们在十五楼走出电梯时,扬声器正低声播放着。“肃静!肃静!”喇叭不知疲倦地在每条走廊上反复播放着。学生们,就连主任自己,都不知不觉地蹑起了脚。当然,他们都是阿尔法,不过,即便是阿尔法也已经被充分制约了。“肃静!肃静!”整个十五楼的空气中都弥漫着这种吱吱拉拉的绝对命令。

他们蹑手蹑脚地走了五十码,来到了一道门前,主任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他们跨过门槛,走进关着百叶窗的一间宿舍,里面一片昏暗。靠墙一侧一字摆放着八十张小床。房间里,只听到一片轻柔而又有规律的呼吸声和连绵不断的絮絮细语声,仿佛是远处传来的低语声。

他们一进屋,一个保育员便起身,走过来规规矩矩地站在主任面前。

“今天下午上什么课?”主任问道。

“头四十分钟上的是《性教育基础》。”她回答道,“不过,现在开始上《阶级意识基础》了。”

主任顺着那一长排小床慢慢走去。八十个孩子呼吸轻柔,脸蛋红扑扑的,睡得正香呢。每个枕头下传来轻轻的耳语声。主任停下脚步,在一张小床前弯下身来仔细倾听。

“你是说《阶级意识基础》吗?我们用喇叭把声音稍微放大一点听听吧。”

房间尽头的墙上伸出一架扬声器。主任走上前去,打开扬声器的开关。

“……都穿绿色衣服,”喇叭里传出半个句子,声音轻柔而清晰,“德尔塔的孩子都穿卡其色衣服。哦,不,我才不要跟德尔塔的孩子玩呢。爱普西隆的孩子更差,他们笨得连字都不识。再说,他们穿黑色衣服,黑色真讨厌。我自己属于贝塔,真是太高兴了。”

停顿片刻之后,声音又开始了。

“阿尔法的孩子都穿灰色衣服。他们学习比我们累多了,因为他们太聪明了。我自己属于贝塔,真是太高兴了,因为我用不着这么拼命学习。再说,我们比伽玛和德尔塔好多了。伽玛都很笨,都穿绿色衣服。德尔塔的孩子都穿卡其色衣服。哦,不,我才不要跟德尔塔的孩子玩呢。爱普西隆的孩子更差,他们笨得连……”

主任关上开关,喇叭没了声息。只有那幽灵般的细声在八十个枕头下嘤嘤作响。

“在孩子们醒来之前还要为他们播放四五十遍。星期四和星期六再放一次,每周三次,每次一百二十遍,连续播放三十个月。然后,再进入更高一级的课程。”

玫瑰花和电击,德尔塔的卡其服和阿魏胶的气味——在孩子还没学会说话之前就已经牢不可破地融为一体了。但是,不使用语言的制约太粗糙,笼统,无法让孩子掌握更细微的差别,无法灌输给他们更复杂的行为模式。因此,一定要使用语言,但使用的语言必须是没有理性的语言。简单地说,就是睡眠教育。

“这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伦理化和社会化力量。”

学生们把这句话记在小本子上。当面聆听大人物的教诲嘛!

主任再一次打开开关。

“……他们太聪明了,”那轻柔的、暗示性的声音又不知疲倦地传来,“我自己属于贝塔,真是太高兴了,因为……”

诚然,滴水能穿石,但这种声音与其说像滴水,倒不如说像一滴滴液体封蜡,因为封蜡的融滴一旦滴在什么东西上,便能黏着,包覆,并与之融为一体,直到最后,石头也变成一团深红色的半流体。

“到头来,孩子的心智就是这些暗示,而这些暗示汇总起来也就成了孩子的心智。不仅是孩子的心智,成年人的心智也是如此——终其一生都是。那勾欲望、作判断、下决心的心智——都由这些暗示所组成。但所有暗示都是我们的暗示!”主任差不多是在自我陶醉了,“国家的暗示。”他砰的一声捶了下旁边的桌子说,“因此……”

一阵嘈杂声让他转过身去。

“哦,福特啊!”他换了种语气说道,“我一时忘情,把孩子们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