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7页)

“我不能唱。你为我唱吧。”

老者唱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唱,他们的声音高亢尖厉,几乎不成调子,就像一阵风吹过恩托尔的水生芦苇。他们唱了一首白蜡树的歌,歌唱那精巧的散开式叶片,它们在秋天浆果红了的时候变得枯黄,早霜又在一夜之间为其披上银装。

塞维尔正听着这支白蜡树的歌,留波夫这时躺在了他的边上。躺下后就算他再显得像怪物那般高大,四肢也不那么颀长了。他身后是被大火掏空的断壁残垣,黑黢黢衬在星星的背景上。“我跟你一样。”他说,没有看塞维尔,那梦一般的嗓音试图揭示其中的谎言。塞维尔为他的朋友伤心。“我感到头疼。”留波夫用他的声音说,像往常那样用手揉着他的后脖颈。这时塞维尔便伸手去抚摸他、安慰他。但是,他不过是世界之时的一片暗影、一丝火光,而那些老人继续唱着白蜡树之歌,歌唱那长满散开式叶片的黑色枝条在春天开出的白色小花。

第二天关押在囚禁营的羽曼送信给塞维尔要求见面。他在午后前往埃申,跟这些人在囚禁营外的橡树枝条下见面,因为站在毫无遮蔽的天空下面会让塞维尔带来的人感到不适。埃申原来是一片橡树林,而这棵树是殖民者留下的几棵树中最大的一棵。它立在留波夫那间平板房后的一片长长的坡地上,那里一共有六到八间房屋幸免于那一夜的大火。橡树下陪着塞维尔的还有瑞斯万、拜耳的女头领、卡达斯特的格瑞达,以及其他想参加会谈的人,一共十多个。不少弓箭手在担任警戒,因为担心羽曼们有可能暗藏武器,不过他们藏身树丛和烧毁的墙垣后面,并未给整个会面增添任何威慑的气氛。陪同戈塞和道格上校的是三个他们所称的军官和两个从砍伐营来的人,其中就有本顿,一见到他,那些前奴隶一个个咬牙切齿。因为本顿曾用当众阉割的办法惩罚那些“偷懒的睽嗤”。

上校看上去很消瘦,原来正常的黄褐色皮肤现在成了泥巴一般的灰黄色,他的病态并不是装出来的。“现在,首要的问题是……”他说,这时大家已各就各位——羽曼们站着,塞维尔的人则在柔软、潮湿,铺着橡树叶的泥土地上或蹲或坐。“首要的问题是,我需要弄清你们所使用的术语的真正含义,以及它们对保证我部下人员在这儿的安全有何意义。”

一阵沉默。

“你们懂英语吗?有没有人懂?”

“我懂。但我不明白你的问题,道格先生。”

“烦请称呼我道格上校!”

“那么,烦请称我为塞维尔上校。”塞维尔声音里出现了一个音符。他站起身来,做好论争的架势,音调在脑子里如奔淌的河流。

但那老羽曼只是站在那儿,身形巨大而沉重,愤怒但并未应对挑战。“我来这儿不是受你们这些小小的类人生物羞辱的。”他说,但说话时嘴唇颤抖着。他年纪已高,心神昏乱,深受屈辱。对胜利的全部期待从塞维尔的心里逃逸出去。这世界上再无胜利可言,只有死亡。他再次坐下。“我无意羞辱,道格上校。”他无奈地说,“请你重复一下你的问题,好吗?”

“我想听听你的条件,然后你再听我们的,一切就这么简单。”

塞维尔把他对戈塞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道格听着,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好了。现在你还没意识到,我们已经有一台正常运作的无线电,已经在囚禁营过了三天时间了。”塞维尔早就知道这一点,因为瑞斯万立刻检查了直升机投下的物体,以防里头藏有武器。警卫报告说那是一台无线电,他便让羽曼们留下了。塞维尔只是点了点头。“因此,我们一直在与三个外面的营地接触,两个在国王岛,一个在新爪哇,一直联系。如果我们决定趁人不备从囚禁营逃出去的话,做起来再简单不过了,直升机可以给我们空投武器,用机上武器掩护我们的行动,一架火焰喷射器就能帮我们逃出囚禁营,如果有需要他们还会投下炸弹,把整个区域夷为平地。当然,你们还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

“如果你离开囚禁营的话,你们会往哪儿走呢?”

“问题在于,在不引入任何离题或错误的因素的前提下,面对你们的力量,我们肯定是寡不敌众,但我们在营地有四架直升机,你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破坏其作战能力,它们目前昼夜处于严密的武装守卫之下,还有所有重型火力武器。因此,一个严酷的现实是,我们实际上旗鼓相当,完全是在相互平等的地位谈判。这当然是一种暂时的态势。在必要时我们有权维持一种防御性的警戒行动,以避免发生战争。而且我们身后还有整个地球星际舰队的火力支持,它足以将你们的星球瞬间炸到半空。不过这些观念对你们来说难以理解,所以就让我尽量讲得简单明了些吧,我们准备跟你们谈判,就在当下,在一种平等的参照系内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