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7页)

“是的。”

“是什么姿势?”

戴维森那平静的面孔变得紧张僵硬,留波夫心里突然感到内疚。他想戳穿戴维森的谎言,迫使他说一次真话,但并不希望在他人面前羞辱他。强奸和谋杀的指控给戴维森撑起了一个阳刚汉子的个人形象,但现在这一形象岌岌可危:留波夫唤起了这样一幅图景——一个士兵,一个战士,一个冷静刚毅的硬汉,却被六岁孩子般大小的敌人击倒在地……当戴维森回想起自己仰望小绿人,而不是俯视他们的那个特殊时刻,他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我是仰面躺倒。”

“你的头部是向后仰,还是侧向一边?”

“我不知道。”

“我是想在这儿确定一个事实,上尉,这有助于解释为什么塞维尔没有杀你,尽管他怀恨于你,并在几小时前刚刚参与杀死了两百人。我怀疑你当时恰好采取了一种姿势,而那正是艾斯珊人防范对方实施进一步身体攻击的姿势。”

“我不知道。”

留波夫朝会议桌四周扫视了一眼,所有的面孔都显得十分好奇,又有些紧张。

“中止进攻的动作和姿势可能具有一些先天的基础,可能缘自一种生存的触发反应,但这些姿势经过社会化的发展和扩充,自然也被学习掌握。最强、最完善的姿势是仰卧,后背着地,闭着眼睛,头转向一边,让脖颈完全暴露出来。我认为本土文化中的艾斯珊人有可能认为他无法伤害一个采取这一姿势的敌人。他不得不用其他办法来释放自己的愤怒或攻击性。当他们把你放倒在地,上尉,塞维尔是不是唱过歌呢?”

“是不是什么?”

“唱歌。”

“我不知道。”

问题僵在这儿。此路不通。留波夫几乎想耸耸肩膀,放弃自己的论断,但塞提人说话了:“你是指什么,留波夫先生?”塞提人性情粗糙,其最为显著的特征就是好奇,一种不合时宜、孜孜以求的好奇;塞提人宁可死也要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是这样,”留波夫说,“艾斯珊人用一种仪式化的歌唱来代替身体打斗。这也同样是一种可能具有生理学基础的普遍社会现象,尽管在人类身上很难确定任何‘先天的’东西。不过,这里所有高级灵长类动物都喜欢两个男性之间用声音竞赛,号叫、呼哨,花样繁多,不一而足;占优势的男性最终可能会给对方一巴掌,但通常他们只是花一个小时努力号赢对方。艾斯珊人本身的歌唱竞赛也与此类似,这种比赛也只在男性之间进行,但经发现,他们的比赛不仅是进攻性的散发,同时是一种艺术形式。唱得好的人赢得胜利。我想知道,塞维尔是否对着戴维森上尉唱了歌,如果他的确唱了,那是因为他不能杀人,还是因为他更喜欢不流血的胜利?现在弄明白这些问题变得相当紧迫。”

“留波夫博士,”勒派农说,“这些攻击力的疏导手段到底具有多大效力?它们是通用的吗?”

“是的,在成年人当中通用。向我提供资料的人是这样说的,我的所有观察也印证了这一点,直到前天为止。在他们之间实际上不存在强奸、暴力袭击和谋杀。当然,意外事故也常发生。他们也有精神病人,但这种情况不太多。”

“他们怎么对待危险的精神病人?”

“隔离他们。也就是按照字面上的意思,把他们隔离在小岛上。”

“艾斯珊人是肉食性的,他们猎杀动物吧?”

“是的,肉是主食。”

“好极了,”勒派农说,他那白皙的皮肤由于兴奋变得更加苍白,“这是一个具备有效的战争刹车装置的人类社会!代价是什么呢,留波夫博士?”

“我不清楚,勒派农先生。代价或许是拒绝改变。他们是静态、稳固、整齐划一的社会。他们没有历史。他们完全融为一体,没有任何进步。你或许会说这就像他们所居住的森林,达到一种最佳的平衡状态。不过我并不是说他们不具备适应性。”

“先生们,这十分有趣,不过是属于某种专业参照系里的问题,而且与我们准备在此澄清的问题无关……”

“不,对不起,道格上校,这有可能是问题的核心。是这样吧,留波夫博士?”

“嗯,现在我弄不清他们是否在证明他们的适应能力,为适应我们而调整他们的行为方式——适应地球人的殖民地。四年来他们一直像对待彼此一样对待我们。尽管身体上差异明显,但他们还是将我们当作其物种的成员,当同类看待。不过,我们并没有像他们物种的成员该做的那样做出回应。我们忽视了回应,忽视了非暴力的权利和义务。我们杀戮、强奸、驱逐和奴役当地人种,摧毁了他们的社会,砍光了他们的森林。如果他们最终认定我们不是同类,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