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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先生。”

“能在那找到爱德华蒙席吗?”

“穿过这庭院,广场左边,大教堂左边有一幢矮楼,你可以去那里,先生!”

“多谢,下士。”

“我是个二等兵,先生!”

我把短斗篷裹在身上,抵御着暴雨,但这实在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仅仅是做做样子罢了,我跑过了庭院。

一个人……也许是名神父,虽然他既没穿长袍,也没戴神父领……打开了通向住宿大堂的门。一张木桌子后面坐着另外一个人,他告诉我爱德华·蒙席在里面,还没睡,虽然时间已经很晚。我有预约吗?

不,我没有预约,但是我很想和蒙席大人谈谈。事情很重要。

谈什么?桌子后的男人彬彬有礼地问道,但是语气很坚决。他完全没有正眼瞧我的超驰卡。我很怀疑,我是不是正在和主教谈话呢。

谈谈保罗·杜雷神父和雷纳·霍伊特神父,我告诉他。

男子点点头,他朝一个珠状麦克风低语了几声,那麦克风非常小,我先前竟然没有在他的衣领上发现。然后他领着我进入了住宿大堂。

和这地方相比,泰纳先生居住的古老塔楼就好像是骄奢淫逸之徒的宫殿。此处的走廊毫无特色,眼前全是粗糙的灰泥墙以及更为粗糙的木制门。有一扇门敞开着,我们走了进去,映入我眼帘的这个房间,与其说是睡房,不如说是牢房。低矮的小床,粗糙的毯子,木制的跪凳,一个极其朴素的梳洗台,里面有只灌满水的罐壶,还有一只普通的水盆;没有窗,没有媒体墙,没有全息显像井,没有数据接入平台。我怀疑这间房间甚至不是人机互动的。

从什么地方传来不断回荡的渐高渐长的声音,一种吟诵声,绕梁不绝,如此优美,让人想起往昔,让人鸡皮疙瘩直冒。格利高里圣歌。我们路经一个巨大的就餐区,这地方和牢房一样简陋,又经过了一个厨房,对约翰·济慈时代的厨子来说,这也许是非常熟悉的,然后我们走下一条磨损得非常厉害的石头楼梯,穿过一条昏暗的走廊,又爬上另一条狭窄的楼梯。然后这人离开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我走进了一个地方,那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地方之一。

虽然我有几分知道,教会搬迁并重建了圣彼得大教堂,甚至连那里的骨骸也移了过来,埋在了祭坛下它们的最新墓地中,人们相信那是彼得的骨骸。但是,我也有几分感觉到,我是被传送回了罗马,那是我在一九八二年十一月中旬首次见到的罗马:罗马,我亲眼见到的、居住过的罗马,在那受苦、在那死去的罗马。

比起鲸逖中心几英里高的办公尖塔,这地方更为美丽雅致;圣彼得大教堂延绵了六百多英尺,伸向苍茫之中,十字耳堂和中殿相交的“十字架”有四百五十英尺宽,并且戴上了米开朗琪罗十全十美的穹顶,凌驾在祭坛上方几乎四百英尺高的地方。伯尔尼尼的青铜华盖,装饰华丽的顶篷,由扭曲的拜占庭式支柱支撑,凌驾在主祭坛之上。这浩瀚的空间被赋予了人类的尺度,这样一来就可以让人们观察到在祭坛上进行的隐秘仪式。柔和的灯光和烛火照亮了大教堂内一处处不连续的区域,光滑钙华石的表面闪烁着光泽,金色的马赛克装饰变成了深浮雕,并可以分辨出那些无穷无尽的细微之处——支柱、上楣、宏伟的穹顶上画着的、雕刻着的、凸起的各种细部。上方远处,闪电接连不断在风暴中显现,闪光通过黄色的彩色玻璃窗涌进来,柱状的闪耀之光斜射向伯尔尼尼的“圣彼得宝座”。

我刚过环形殿,就在那停下脚步,生怕在这样一个地方,我的脚步声会亵渎神圣,连我的呼吸声都在大教堂广袤的空间中发着回响。我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这昏暗的光线,在顶上的风暴之光和地下的烛火的强烈对比下平衡住了,就在此时,我发现环形殿和中殿中没有教堂长椅,这里的穹顶下没有柱子,只有两把椅子,摆在五十英尺开外的祭坛边上。有两名男子正坐在两把椅子上互相交谈,虽然距离已经够近,但两人还是倾身向前,急不可待地想要互诉衷肠。灯光和烛火,以及镶嵌在黑色祭坛正面的一个巨大基督像发出的光辉,清楚地照亮了两个人的脸庞。两人都上了年纪。都是神父,他们白色的衣领在朦胧中微微发光。我盯着这两张脸,开始辨认,然后意识到,一位是爱德华蒙席。

另一位是保罗·杜雷神父。

他们起先肯定大为惊惧——中断了小声谈话,抬起头,忽然间看见了一个幽灵,一个矮个男人的影子从黑暗中出现,呼唤着他们的名字……呼喊着杜雷的名字,声音响亮诧异……他向他们胡言乱语,述说着朝圣和朝圣者,光阴冢和伯劳,人工智能,以及天神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