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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安娜·弗洛梅伸手摸进丈夫短袍的口袋里,递给我一支光笔。“为我画张像吧。求你了。”

我为她画了张像。画像在我们之间的空中逐渐成形,线条起伏,跌宕回转,就像线型雕塑上的霓虹纤维。一小群人逐渐围拢过来,在旁观看。我完成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轻缓掌声。画得不错,它精确地再现了这位女士长脖颈那撩人的曲线、桥梁一样高高的发辫、凸出的颧骨……甚至眼中略略有些挑逗的光芒。为了适应这个济慈人格,我接受了RNA疗法,并学习了相应的课程,这是我目前的最高绘画水准。真正的约瑟夫·赛文应该会画得更好……他画得好多了。我现在还记得他在我垂死卧床的时候为我画的那些素描。

戴安娜·弗洛梅女士脸上放出赞许的光芒。何蒙德·弗洛梅则满脸怒容。

突然传来一声大叫:“他们在那儿!”

人群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声和吸气声,然后又沉静下来。荧光球和公园的彩灯渐渐暗淡,直至熄灭。上千名宾客举眉望向天空。我擦掉画像,把光笔放回何蒙德的短袍,帮他掩好。

“是无敌舰队。”一名身着军部黑色制服、样子看起来相当高贵的年长男子说道。他举起手中的酒杯,为他年轻的女伴指着什么东西。“他们刚打开传送门。侦察舰将会首先进入,然后护航的火炬舰船会紧随而至。”

军用远距传输门应该在天空中的某处,但站在我们的制高点上,怎么也望不见它,我想象着,它看起来应该也只不过是星野中的一颗矩形缩略点。但是侦察舰的熔融尾迹却清晰可见——起初像是二三十只萤火虫,又像是发光蛛纱。接着,主驱动器被引燃了,它们如耀眼的彗星扫过鲸逖星系的地月航线。火炬舰船传输至我们眼前时,人群又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吸气声,它们的火光尾迹比侦察舰的尾迹要长上一百倍。鲸逖的夜空从天顶到地平线都布满了金红色的斑驳条纹。

某个地方响起一阵掌声,几秒钟之内,政府大楼鹿苑的原野、草坪和齐整的花园都充满了狂热的掌声和激扬的欢呼。来自一百个星球的穿戴高贵的亿万富翁、政府官员,以及豪门望族的成员,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军国主义和嗜战的渴望本已蛰伏了一百五十多年,现在却完全充斥在了这些人的脑袋里。

我没有鼓掌。周围的人都不再注意我,我举起酒杯——现在这不是为弗洛梅女士的祝酒,而是向我的种族持续至今的愚蠢致敬——又喝光剩余的香槟。这东西真是淡然无味。

头顶上,小型舰队中更加举足轻重的舰船已经传送到星系内。我略微查了一下数据网(它的表面现在布满了此起彼伏的数据流波,汹涌得像是暴风雨笼罩下的海洋),便已得知,军部空间无敌舰队主要军力包括一百多艘主力神行舰:暗黑的攻击航母,它们的发射臂扎成一捆,看起来好似投枪;C3指挥舰,如同黑水晶质地的流星既美丽又别扭;球根形状的驱逐舰,看起来像是臃肿过头的火炬舰船;环形防御警戒哨,它们所蕴含的更多是能量而非物质,宽大的密蔽护盾现在设置为全反射——明亮的镜面反射着鲸逖星群和它们四周上百条燃烧的尾迹;快速巡洋舰在舰群中游走,仿若鲨鱼在漫游的鱼群中穿行;笨重前行的军队运输船,它们的零重力舱室中装载着上千名军部海军陆战队队员;数十艘补给运输船——三帆快速战舰;快速反击战斗机;鱼雷自动负载调节器;超光信息接力前哨;还有远距传输跳跃舰船本身,庞大的十二面体船壳植满了一排排触角和探针,如梦如幻。

在舰队四周,不时掠过被交通管制控制在安全距离以外的快艇、太阳能干扰发射机和私人星系内舰船,它们的太阳帆吸收着阳光,反射着无敌舰队的光辉。

政府大楼地面上的宾客欢呼雀跃,掌声雷动。身着军部黑色制服的绅士默默哭泣。附近,隐蔽的摄像机和宽频率成像器将这瞬间传播到了环网所有星球,并且——通过超光仪——传播往环网外的数十颗星球。

我摇摇头,仍然坐在那儿。

“赛文先生?”一名警卫在我身边站定。

“什么事?”

她朝着行政大楼点点头。“首席执行官悦石大人现在想见您。”


  1. 约瑟夫·赛文(Joseph Severn):此处,是小说主人公“我”有意借用的名字。历史上的赛文是约翰·济慈的朋友,也是一名杰出的画家。1820年9月,赛文伴济慈在罗马养病,并在济慈弥留之际一直陪在他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