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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女士笑道。她没有说实话。她是用自己昂贵的通信志接口访问了数据网,才获得了这些信息。

我并不需要访问……这个词真是别扭,又显得累赘,尽管它带着些许古韵,我还是不由得讨厌它。我在思维中闭上双眼,进入数据网,穿过华而不实的全局屏障,渐渐滑入表面数据的波涛之下,跟随她闪闪发光的访问脐线追寻到黑暗的遥远深处,那里流动着“安全可靠”的信息。

“我叫戴安娜·弗洛梅,”她说,“我先生是天龙星七号的交通部部长。”

我点点头,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她丝毫没有提及另一点,事实上她的丈夫在受到政治后台提拔去天龙星之前,曾经是天国之门上霉菌擦洗工联盟的头号蠢蛋……也没有提起她改名前叫作蒂尼·奶头,曾经当过娼妓,被中池荒地的肺管代理商包养做舞女……没有告诉我她曾两次因滥用闪回被捕,第二次还在半途上把一名家庭医师打成了重伤……也没有告诉我她九岁的时候毒死了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只是因为他威胁说要向她继父告状,说她正在和一个泥滩矿工交往,那个人叫作……

“见到你真高兴,弗洛梅女士。”我开口道。她的手暖暖的,不过握手的时间略微有些长了。

“这难道不激动人心吗?”她深吸一口气。

“你说什么?”

她张开双臂做了个动作,包纳了整个夜色、刚刚亮起的荧光球、花园、人群。“啊,宴会,战争,所有的这一切。”她说。

我微微一笑,点点头,尝了尝烤牛肉。烤得很嫩,味道很棒,不过太咸了,让人想起卢瑟斯克隆槽里的东西。鱿鱼似乎也是货真价实的。服务员过来呈上香槟,我举杯咂了一口。味道有些低劣。自从旧地灭亡以来,高品质葡萄酒、苏格兰威士忌和咖啡就成了三大不可替代品。“你认为这次战争必须打响吗?”我问。

“当然了,他妈的当然必须啦。”戴安娜·弗洛梅张嘴刚要说话,她的丈夫就代她回答了。此人刚从后边走来,一屁股坐上我们一同用餐的仿真原木。这是个高大的男人,至少比我高一英尺半。但是且慢,是我身材矮小。在我的记忆中,我曾经写过一句自嘲的诗行,把自己描述成为“……约翰·济慈先生,五英尺高”。虽然我实际上有五点一英尺,在拿破仑和威灵顿在世的年代,男人的平均身高仅有五点六英尺,所以那时我只能算是略微有一些矮,可现在我竟是矮得荒唐,因为生活在普通重力水平星球的男人,普遍身高从六英尺到七英尺不等。另一方面,根据肌肉组织或是体格来说,我显然不可能宣称自己来自高重力的星球,所以在所有人的眼里,我就是个矮家伙。(我跟你们讲这些的时候,用的都是我考虑问题时惯常使用的计量单位……自从我在环网内重生,我的思维便经历着无数改变,其中,以公制进行思考是迄今为止令我感觉最为困难的。有时候我甚至都不愿意去尝试。)

“为什么战争必须打响?”我问戴安娜的丈夫,他名叫何蒙德·弗洛梅。

“因为他们那些天杀的要自讨苦吃。”这个大块头愤愤不平地说道。他的臼齿磨得嘎啦嘎啦直响,满脸横肉都抽紧了。那脖子短得可以忽略不计,皮下的胡茬儿郁郁葱葱,显然挺住了所有脱毛膏、刀片和剃须刀的攻势。那双手比我的要大出一半,并且比我的有劲很多倍。

“我明白了。”我说。

“那些天杀的驱逐者他妈的要自讨苦吃。”他重复着这句话,重复了同我争辩的最终结论。“他们在布雷西亚和咱们瞎搅和一气,现在又来骚扰咱们,在……在……什么地方来着……”

“海伯利安星系。”他的妻子说道,不过她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我。

“对,”她的贵族丈夫附和道,“海伯利安星系。他们想把咱们整惨,现在咱们就得去那儿,给他们看看霸主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明白吗?”

记忆中,当我还是个男孩的时候,我就被送到约翰·克拉克在埃菲尔德的学院,那里有一大帮像弗洛梅一样脑瓜愚笨、拳头结实的恶棍。我一开始到那儿的时候,要么避开他们,要么对他们低声下气以求和解。但自从我母亲死后,世界就改变了,我会用小手紧攥石头,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追在他们屁股后头,哪怕他们对我拳打脚踢,令我鼻子沾血,牙齿松动,我也不依不饶。

“我理解。”我轻轻地说。盘子已经空了。我举起杯中剩下的劣质香槟,向戴安娜·弗洛梅敬酒。

“给我画张像。”她说。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为我画张像,赛文先生。你是名艺术家。”

“我的确是个画家,”我说,空手打了个无奈的手势,“但我没带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