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第5/30页)

领事在裤腿上擦着手掌。他的心急速跳动。“可以,”说话的同时,他就意识到自己最终下定了决心,“大家来听我讲吧。”

寒风咆哮,刮向山岭的东坡,沿着时间要塞的峭壁啸叫着。他们头顶的爆炸次数似乎减少了一丁点儿,但是黑暗的降临使得那每一次爆炸比先前更加猛烈了。

“我们进去吧,”拉米亚说,她的话几乎湮没在风声中,“越来越冷了。”

他们关掉了仅有的一盏灯,房间内部仅仅被外面天空中的热闪电脉冲所照亮。黑暗忽隐忽现,房间被涂上了五光十色的色彩。有时,黑暗会持续好几秒,直到下一阵炮火猛烈倾泻。

领事摸索着自己的旅行包,从中掏出一个奇怪的装置,那东西比通信志大,有着古怪的装饰,前面有一个液晶触显,看上去像是那些历史全息像里的东西。

“秘密超光发射器?”布劳恩·拉米亚干巴巴地问。

领事的笑容中毫无幽默感:“这是个古老的通信志。出现于大流亡时期。”他从腰袋中掏出一块标准的微碟,插了进去。“跟霍伊特神父一样,我也必须先讲述其他人的故事,这样你们才能懂得我的故事。”

“真是要命啊,”马丁·塞利纳斯冷笑道,“他妈的这堆人中,难道我是唯一一个能够直截了当讲故事的人吗?我要多长时间……”

领事的行动把他自己都吓坏了。他站起身,旋即转向塞利纳斯,抓住那矮男人的斗篷和衬衣前襟,把他猛地压在墙上,拎在包装箱上。领事膝盖顶着塞利纳斯的小腹,前臂擒着他的喉咙:“再废话,诗人,我就让你去见阎王。”

塞利纳斯开始挣扎,但是他感觉气管被压得更紧了,他瞥到领事的眼神,于是停止了挣扎。他的脸色惨白。

卡萨德上校静静地,几乎是轻轻地将两人分开。“不会有评论了。”他说。他摸着皮带上的死亡之杖。

马丁·塞利纳斯走到圈子的远侧,他仍在揉脖子,一声不吭地跌落在一只箱子上。领事大步走向门口,吸了好几口气,然后走回人群。他对着每个人,除了诗人,说道:“对不起。只是……我从没想过要把这个故事讲给别人听。”

外面的光线涌现出红色,然后是白色,紧接着是蓝光,之后褪变成近乎黑暗。

“我们都了解,”布劳恩·拉米亚轻轻说,“我们都跟你一样,有过这种感觉。”

领事摸摸下嘴唇,点点头,艰难地清了清嗓子。他走到古老通信志旁,坐了下来。“录音没有这个仪器那么古老。”他说,“录的时间大约是在五十标准年前。录音放完后,我还会继续讲下去。”他顿了顿,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要讲,然后他摇摇头,大拇指按了按古旧的触显。

没有视频。声音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背景声中,可以听见微风吹过青草、拂过嫩枝的声音,远处是滚滚的海浪声。

外面,亮光发狂闪动,远方太空站的拍子在加速。领事紧张地等待着爆裂声和冲击声。但是没有。他闭上眼睛,和众人一起倾听。

领事的故事:忆希莉

我登上陡峭的山岭,往希莉的墓地爬去,此时正值岛屿回归赤道群岛浅海的日子。天气真是棒极了,但我讨厌这样。天空静如传说中旧地的海洋,浅海荡漾,泛起深蓝色的波纹,温暖的微风自海上拂来,身旁山坡上,红褐色的柳草像层层涟漪散开。

这样的日子,不若有低沉灰暗的愁云惨霾;不若有薄霭甚或漫天大雾,令得首站港口的船桅滴落水珠,将灯塔的号角从沉睡中唤醒;不若有强烈的海洋西蒙风掠过南部寒冷的山包,横扫它跟前的移动小岛和牧岛海豚,将它们驱赶到环礁和石峰的避风处。

怎样都会比现在好。这样一个温暖的春日,当太阳从碧蓝如斯的穹顶掠过,我想奔跑,想纵情跳跃,想在柔软的草丛中打滚,重温当初我和希莉在此地的恣情山水。

就在此地。我停下脚步,四处瞭望。柳草在带着咸味的阵阵微柔南风中飘摇起伏,如同某种巨兽的皮毛。我伸手遮挡住阳光,向地平线远眺,却没搜寻到任何移动的东西。而远处的火山熔岩礁之上,海面突变,强有力的滔天波浪翻涌而来。

“希莉。”我轻声呼唤着,不由自主叫出了她的名字。人群在一百米外的斜坡停住,注视着我,依着同一个节奏呼吸。这列由哀悼者和司仪神父组成的队伍绵延了一公里长,直排到城市边缘的白色建筑。我辨认出队伍前端我的小儿子那头发花白几近秃顶的脑袋,他正穿着霸主政府蓝金相间的长袍。我知道自己应该等着他,与他并肩而行,尽管他和其他那些年老力衰的理事会成员赶不上我经历过飞船特训的年轻肌肉和稳健的步伐。何况礼仪规定我应该和他走在一起,还有我的孙女莉拉和九岁大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