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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进行了几小时,之后,他们吩咐我回床睡觉,但只能睡到早上三点。当然,我没睡。要是明日即将奔赴旅程,那么在前日晚上,我总会翻来覆去睡不着,而这一夜,我压根就没睡。

午夜过后,安迪密恩这座城市静得出奇;秋风暂歇,夜星闪亮。一两个小时里,我就这么穿着睡衣躺在那儿。但到了一点,我爬了起来,穿上他们昨天晚上给我的耐用衣,然后开始确认我的随身行李,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五次,或是第六次了。

对于这样一个令人胆寒的冒险来说,包里并没装多少东西:一件替换用的衣服,一双袜子,一把激光手电,两个水瓶,插在皮带刀鞘中的一把小刀——我详细检视过这把武器,还有一件沉重的帆布夹克,拥有热能内衬,一块用作铺盖的超轻毯子,一个惯性引导罗盘,一件旧毛线衫,夜视镜,一副皮手套。“要探索这个宇宙,你还需要什么?”我嘀咕道。

我也仔细瞧了瞧今日将要穿的衣服——一件舒适的帆布衬衫;一件缝着好多口袋的外穿背心;弹性十足的呢制长裤,非常结实,跟我在沼泽地猎鸭时穿的差不多;柔软的高筒靴有点紧——我觉得它们像是外婆的故事中提到的“海盗靴”;一顶软软的三角帽,用不到的时候可以折叠起来放在背心口袋里。

我把刀扣在皮带上,将罗盘放进背心口袋,静静地站到窗前。山顶上,星辰回旋,我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直到两点四十五分,贝提克过来把我从思绪中叫醒。

塔楼最高层依旧摆着那张桌子,桌子尽头依旧是那张悬椅,老诗人坐在其中,醒着。帆布屋顶已经拉开,群星在头顶发出冷冷的光芒。沿墙壁摆放的火盆中,火苗毕毕剥剥发出爆裂声,岩壁上高高地插着一根根火把。早餐已经上齐——烤肉,水果,配着糖浆的面饼,新出炉的面包。但我只喝了杯咖啡。

“你最好吃点东西,”老诗人嘟哝道,“你可不知道下一顿会在什么时候吃。”

我站在那儿注视着他。咖啡涌出的蒸气,温暖着我的脸颊,空气却是寒意料峭。“如果不出岔子,一切按计划进行,我会在六小时内进入飞船。到那时,我就能吃了。”

马丁·塞利纳斯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什么事会一点不出岔子,劳尔·安迪密恩?”

我啜了口咖啡。“说到计划,你可以跟我讲讲到底有什么奇迹,会在我带着你的小朋友飞速离去的时候,分散瑞士卫兵的注意力。”

古老的诗人静静地瞅了我片刻。“关于这个,你只需相信我就行,成不?”

我叹了口气。我早就担心他会这么说。“老头,你要我相信的东西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点点头,但依旧保持沉默。

“好吧,”最后我说道,“我们等着瞧,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我转过身面对贝提克,他正站在楼梯边上。“请记得准时在那儿等我们,免得到时候找不到飞船。”

“我会记得的,先生。”机器人回答。

我走到那块霍鹰飞毯边,它就铺展在地板上。贝提克已经把我的背包放了上去。“最后,还有什么指示吗?”我问道,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对谁说。

老人坐在悬椅上,飘近了一点。在火把光辉的照射下,他看上去垂垂老矣,比先前更加枯槁,更加干瘪了。他那手指就像是发黄的骨头。“听好,”他粗声粗气道,“就这——”

在大海之上有个寂寞的伶仃人,

命定通过衰朽的皮囊来延伸

他那可憎的存在,延伸十世纪,

然后孤独地死去。谁又能设计

一次全面的对抗?没有人。因此

海洋必须涨潮又潮落百万次,

他受到压迫。可是他不会死去,

假如他能够做到这些事:——彻底

看清魔术的奥秘,详细地阐释

一切运动、形状和声音的意义;

深入地探究一切外形和实体,

一直追溯到它们的象征性本质;

他就不会死。再说,主要的是,

他必须怀着无限的虔诚从事

欢乐和痛苦的工作;——对于受暴风

袭击而沦于毁灭的一切情人们,

他都要一个挨一个安放好,只管

让时间慢慢爬行到凄凉的空间:

这件事做了,全部劳作已完成,

一个青年,为天神所爱,所指引,

将站在他的面前;引导他圆满

完成一切事。这位被选中的青年

必须这样做,否则两人都灭亡。

“什么?”我问,“我不……”

“见鬼,”诗人粗声粗气道,“给我找到伊妮娅,带她到驱逐者那儿,然后活着带她回来。这不算复杂,就算是牧羊人也办得到。”

“别忘了我还是园艺家的学徒、酒吧招待、猎鸭人。”我一面说,一面把咖啡杯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