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生与死(第3/32页)

“我不想看你见到的东西,只想知道你在思考什么。”

“现在就想知道?”

“是的。”

“我无可奉告,因为我并没思考你感兴趣的事情。我不介入家庭纠纷,一直都是这样。”

“并且也不介入家庭事业。娜温妮阿的孩子们中只有你一个没有从事科学研究事业。”

“科学给每个人带来了那么多欢乐。难以想像我为什么没有从事科学研究吧。”

“并非难以想像,”华伦蒂说。她早已发现,表面脆弱的人如果受到刺激就会坦然交谈,因此她话中带刺: “我想你只是脑子不够用吧。”

“绝对正确,”奥尔拉多说, “我的智商只够制砖。”

“真的吗?”华伦蒂问, “但你并不制砖。”

“恰恰相反,我每天可制上千块砖。为了修新礼拜堂,每个人都要在他们的房子里拆墙打洞,因此我预测不远的将来会生意兴隆。”

“劳诺,”华伦蒂说, “你并不制砖,你厂里的工人才制砖。”

“作为经理,我不是其中一员吗?”

“制砖工人制砖,而你却制造制砖工人。”

“我想,我经常使制砖工人疲劳不堪吧。”

“你也制造其他东西,”华伦蒂说, “制造孩子。”

“是的,”奥尔拉多说,他在谈话中第一次松弛下来, “我制造孩子,当然得有一个搭档。”

“一个美丽典雅的女人。”

“我追求完美,而找到的却更完美。”这绝不是一句绕口令,他是当真的。此时,他的脆弱和谨慎一扫而光。 “你也有孩子和丈夫嘛。”

“我也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可能差不多跟你的一样美好,惟独缺少一个完美的母亲,但孩子们会失而复得的。”

“听安德鲁说,你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

“安德鲁很可亲。他敢说这样的话,是因为我不在场罢了。”

“现在你到这里来,”奥尔拉多说, “有何贵干呢?”

“各星球、各异族都正面临生死攸关的决定。一些事件已经证明,他们的未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的家庭。我没有时间从容不迫地东寻西找,也没有时间去了解你的家庭动向:为什么格雷戈能够一夜之间从恶魔变成英雄;米罗怎么会既有自杀意图又野心勃;为什么科尤拉愿意让猪仔因为德斯科拉达病毒的缘故而死……”

“问安德鲁吧,他都清楚。我永远呕懂。”

“安德鲁自己现在也是焦头烂额的。他觉得该对发生的一切事倩负责。他已尽了最大努力,但金还是死了,你母亲和安德鲁都一致认为那是安德鲁的过错。你母亲离开了他,使他的心都破碎了。”

“我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他。作为他心爱的姐姐,我甚至不知道如何是好――希望她回到他身边呢,还是永远离开他。”奥尔拉多耸耸肩,又恢复了脆弱的样子。

“你真的不在乎?”华伦蒂问道, “或者你决定不在乎?”

“也许我早就决定了,现在我真的不在乎。”

要做一个好的采访者,诀窍之一就是知道何时保持沉默。华伦蒂默默等待着。

但奥尔拉多也在等待。华伦蒂差点就要放弃了,但什么也没说。她甚至在考虑承认失败,离开这里。

他终于说话了: “他们更换我的眼睛时,把泪腺也给取了。天然的泪水会干扰放在我眼睛里的工业润滑剂。”

“工业?”

“我开个小玩笑。”奥尔拉多说, “看起来我一直很冷静,因为我的眼睛从来不会涌出泪水。人们无法读懂我的表情。很可笑,是吧?现在的眼珠不能变换形态,就固定在那里。不错,你的眼睛能看四周,既可固定视线,也可仰视俯视;而我的眼睛也可做到,仍能完全对称地转动,瞄准我看的方向。人们不忍盯着我的眼睛看,便将目光偏向一边,所以看不到我的面部表情。如果我还有眼泪,我哭喊的时候,眼睛就会刺痛、发红、肿胀。”

“换句话说,”华伦蒂说, “你还是在意。”

“我一直很在意。”他说, “有时我觉得自己是惟一能够明白事理的人,尽管有一半的时间我并不知道所明白的是什么。我超然度外,只是旁观,我没有需要在家庭纠纷时着意维护的面子,所以能够比他们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我看见了力量的对比:母亲具有绝对的统治权,尽管马考恩在发怒或纵酒时要打她;格雷戈尖酸刻薄――这是他对付恐惧的方式;科尤拉具有绝对逆反的性格,凡是关心她的人不希望她做的事情,她偏要做;埃拉是高尚的殉教者――如果她不能受苦受难,到底还会是什么呢?金圣洁、正直,认上帝为父,前提是最好的父亲是无影无形、无声无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