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5页)

 

此时的迈克已经背离了设计者的初衷,开始热衷于根据似是而非的逻辑向人们提供不着边际的答案,以及其他千奇百怪的恶作剧——比如给政府月城办公大楼的那位看门人开了一张面值为10,000,000,000,000,185.5元的工资支票,正确的金额其实是这一长串数字的最后四位。简直是一个发育超前、顽皮可爱、真正该打的孩子。

 

这件事发生在五月的第一个礼拜,我只好去检修检修。我是个揽私活的独立承包商,名字没列在政府薪水发放单上。不知道你们明不明白,现在时代不同了。在万恶的旧时代,许多囚犯服满刑期后仍然从事监狱里干的老本行,为政府干活,高高兴兴从政府手里领薪水。可我不一样,我生来就是自由人。

 

自由人和囚犯,这其中区别大了。

 

我有一个爷爷因为持械伤人、无业,被人家从乔堡发配到月球。另一个爷爷则因为“湿鞭炮之战”以后从事破坏活动而被流放。外婆自称是因为嫁给外公才到这里的,但我看过档案,她是和平队队员(被迫加入的)你猜得没错,就是女性少年犯。她的婚姻是早期的宗族婚姻(斯通族),与另外一个女人一起共同拥有六个丈夫。因此,谁是我的外公一直存疑至今。不过这种事也很平常。对她替我挑的外公,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我的另一个外婆出生在撒马尔罕附近,是鞑靼人,被判处在集中营接受“再教育”,后来“自愿”留在了月球。

 

我的老爹说,我们家族的“辉煌”历史可以追溯到更久以前。我们有一个女祖先因为巫术在莎勒姆被吊死,一个曾曾曾曾祖父因为抢劫被处以车裂,还有一个女祖先是第一批被送到博坦尼海湾的流放者之一。

 

我以我的血统为荣,所以尽管我为监守长官做事,但我绝对. 不会成为他的手下。自从迈克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一直都是我在伺候它,也许在别人看来,这跟做监守长官的手下没什么区别。但对我自己而言,区别太大了!我可以随时把手里的工具一扔,告诉他们见鬼去。

 

除此之外,独立承包商的收入比较高,比官方付给公务员的薪水高出很多。这里的电脑技师少得可怜。只要去了地球,有几个月球人能身体健康地待在医院外头?更别说在那边的电脑学校修完全部课程了。

 

我只知道一个——那就是我!我在地球接受了两次培训。一次三个月,另一次四个月。不过,去地球得接受近乎苛刻的训练:在离心机里做运动,睡觉时也得负重——最后,到了地球还得时时小心,走路要慢,不能爬楼梯,不能做任何加重心脏负担的事情。女人——想都别去想,在那个重力场,不想女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多数月球人压根儿没想过离开这块大石头——只要在月球待上几个礼拜,离开它就会有生命危险。当年被派来组装迈克的电脑技师签的都是短期的高薪合同,他们必须在生理出现危险变化之前完成工作,不然就得永远留在这四十万公里以外的异乡了。

 

尽管受过两次培训,我也不算什么顶极电脑技师——吃不消高等数学。也算不上真正的电子工程师、物理学家。或许也不是月球上最好的微型机械技师,更别提什么电脑心理学家了。

 

但把这些领域综合到一起,我就算个大行家了,懂的比每个单独专业的专家更多——我是个通才。我可以临时顶替随便哪个工头,照样接下源源不断交给我的订单;也可以在野外现场修补你的增压服,准保让你来得及抢在停止呼吸之前赶回气密舱。机器跟我处得来,而且我还有一件专家们没有的东西——我的左臂。

 

你瞧,其实我没有左臂,肘部以下全没了。所以我有一打假肢,每一只都有专门的用途,还有一只假肢看上去摸上去都跟真的一模一样。我的三号手上有一个微型操作器,精密程度不亚于神经外科医生用的那种。用这只手臂,再加上一个立体高倍放大镜,我可以完成一些精密度要求很高的修理工作。这样,很多部件就不必拆下来送到地球那边的工厂去修理了。

 

所以他们才会请我,让我看看迈克干吗要把一亿亿政府代金券随便送给别人,并赶在他还没再送出个十万八千之前赶紧修好他。

 

他们给的报酬是计时工资外加奖金,我接了这个活儿。一般来说,这应该是线路的问题,但我并没有去检查线路。

 

我进了机房,关上门,放下工具,坐了下来。

 

“你好,迈克。”

 

“你好。”他的灯朝我眨巴着。

 

“好不好,你懂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我知道——机器是不会犹豫的,但不要忘了,迈克能在不完备数据的基础上运作,他就是这么设计的。最近,他改编了自己的程序,讲话时可以强化某些单词的读音,以示强调。停顿的时间很长,也许他正在所有随机数中翻腾,看能不能找到和他的记忆相匹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