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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美子继续咳着,肺里的啤酒让她想要干呕。她的四肢抽动着,挥舞着,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真正的本性。终于,她恢复了正常的呼吸,抑制住那些不正常的动作。她又摆出平静的姿态,跪在舞台上,等待接下来的羞辱。

在日本,她是一个奇迹;而在这儿,她什么也不是,只是个最普通的发条人。男人们嘲笑她古怪的姿态,甚至只要看到她,脸上就会露出厌恶的表情。在他们看来,她是一个不该存在的生物。如果可以把她丢进沼气池,泰国人毫无疑问会很乐意那么做。假如她和一个农基公司或者其他卡路里寡头的雇员一起站在他们面前,很难判断泰国人会先把哪一个丢进沼气池。这里还有外国人。她不知道这些人当中有多少人加入了格拉汉姆教派,并曾发下誓言,要毁灭一切像她这样的东西;她的存在就是对自然的一种侮辱。然而如今,他们满足地坐在这里,兴致勃勃地观看她蒙羞的过程。

尽管她是个新人类,但,阳光之下的确没有新鲜事。

黄卡苦力们转动着扇片宽阔的风扇,将新鲜空气送到俱乐部之中。汗水从他们脸上滴下来,背后的汗流则如同闪闪发光的小溪。尽管他们在拼命地消耗着卡路里,但午后太阳的余晖仍然使得俱乐部内如同烤箱一样炎热。

惠美子站在一架风扇旁,尽可能使自己凉快下来。她现在是在给顾客端酒的工作中略微休息一下,所以她希望不要被坎妮卡发现。

不管什么时候,坎妮卡只要看到她,就会把她拽到所有男人都可以仔细观察她的地方,让她以传统的日本发条人的方式步行。为了强调那种独具风格的动作,坎妮卡会让她来回转身,然后男人们就会高声开她的玩笑,有很多人都想在熟人离开后把她买下来。

在主厅的中心,男人们邀请穿着方裙和短款夹克的年轻女孩到舞池中去,踏着慢悠悠的舞步在镶木地板上翩翩起舞;这个时候,乐队会演奏收缩时代的乐曲。这些都是罗利从记忆中搜寻出来,然后改成适合传统泰国乐器演奏的曲子。这些乐曲透着一种奇特的来自过去的伤感,就像他的那些长着姜黄色头发和圆眼睛的孩子一样奇特。

“惠美子!”

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这是罗利的声音,他示意她到他的办公室去。她走过吧台,男人们注视着她那一顿一顿的怪异动作。正与男伴耳鬓厮磨的坎妮卡抬起头来。惠美子走过她身边时,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惠美子初到这个国家时就听说,泰国人有十三种不同的微笑。她怀疑坎妮卡的这个微笑恐怕不怀好意。

“快点。”罗利不耐烦地说。他领着她穿过一道帘子,帘子后面是姑娘们换工作服的地方;然后又穿过一道门。

他的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三代人的记录。有些泛黄的照片上,曼谷的照明还是由电力供能;还有一张照片是罗利本人穿着北边某个野蛮部落的传统服装。罗利让惠美子坐到台子上面的一张垫子上,这个台子是他办私事的地方。另外一个家伙早已盘踞在此,这是一个皮肤苍白、金发蓝眼的高大男子,脖子上有一道吓人的伤疤。

当她走进房间时,那男人非常惊讶。“耶稣和挪亚在上,你可没说她是个发条人。”他说。

罗利笑了笑,坐在他自己的垫子上,“我还不知道呢,原来你是个格拉汉姆教徒。”

听到这奚落,那男人差点笑起来,“留下她风险很大啊……你这是在与锈病共舞呢,罗利。白衬衫随时可能冲进来把你抓走。”

“只要我付钱,环境部才不会管呢。在这周围巡逻的人又不是曼谷之虎。他们只想拿点钱,晚上好睡觉。”罗利笑着说,“换个角度看,给她买冰都比贿赂环境部的人更费钱。”

“冰?”

“毛孔结构的问题。她总是处于过热状态。”他脸上现出怒容,“我要是事先知道的话,就不会买她了。”

房间里泛着鸦片的气味,罗利在装填烟斗。他宣称是鸦片使他保持年轻和活力,但惠美子怀疑他恐怕经常坐船去东京,接受和岩户先生一样的治疗。罗利将鸦片送到灯火上。鸦片发出嘶嘶的烧灼声,他用针来回翻动融成球状的鸦片,把焦油挑出来,直到它变成黏稠状。然后他迅速把它滚成球状,将其塞入烟斗里。他将烟斗伸到灯火上,深深吸了一口变成烟雾状的焦油。他闭上眼睛,将烟斗递向那个皮肤苍白的男人。

“谢谢,我不吸。”

罗利睁开眼睛,笑了几声,“你该试试这玩意儿。这是少数几种不受瘟疫影响的植物之一。对我来说真是幸运。以我的年纪,我很难想象没了这东西还怎么活下去。”

那男人并没有回话。他那双淡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惠美子。她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全身的细胞被一个个地分解开来。这不是说他在用眼神剥光她――这种事她每天都在遇到:男人的眼神就像尖利的飞镖,穿透她的皮肤,垂涎并鄙薄她的肉体――但这个男人的目光却是平静而超然的,如果其中有饥渴,至少他掩饰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