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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简单。我先向挪亚和圣弗朗西斯做一些祷告,再为我们仍然走在锈病的前面而感谢上帝。”

“那么事情定了?你准备关掉工厂?”

“不。我当然不会那么做。扭结弹簧的生产将会继续进行。”

“哦?”耶茨满怀希望地倾身向前。

安德森耸耸肩,“这能起到不错的掩护作用。”

烟头烧到了安德森的手指。他松开手,烟蒂随即落入车流之中。老顾蹬着车穿行在拥挤的街道上。安德森揉搓着被灼伤的拇指和食指,曼谷――天使之城――的街景在他眼前掠过。

穿着橙黄色长袍的僧侣打着黑色的阳伞走在人行道上。在寺院学校读书的孩子们在上学路上一群一群地疯跑,互相推搡,又是笑又是叫。街头的小贩们张开双臂,胳膊上挂着用于在寺庙中祭拜的万寿菊花环,手里高举着金光闪闪的高僧形象护符――据称能抵抗各种作物疾病。流动食品车处传来嘶嘶之声,飘来的烟雾中带着煎炸小吃和发酵鱼的香气;而柴郡猫在顾客们脚边绕来绕去,等着他们掉下的食物残渣,它们的身影不断地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街边是曼谷在扩张时代修建的塔状高楼,如今已被藤本植物和霉所覆盖。窗子早就在爆炸中损坏了,只剩下建筑物的骨架。这些建筑里没有空气调节设施,也没有电梯,因此实际上并不适宜居住。它们只是在太阳下被暴晒。黑烟从高楼的缝隙中飘散出来,这是非法燃烧粪便引起的。既然有黑烟,就说明马来亚难民还在里面心急火燎地烤着印度飞饼、煮着猫屎咖啡,白衬衫随时会来扫荡这些闷热的高楼,并以一顿痛打作为对他们违法行为的惩罚,难民们必须赶在这之前把事做完。

在大道的正中央,从北边来的煤炭战争难民俯卧在地上,手心朝上伸着,极为恭谨地摆出乞讨的姿态。自行车、人力车和巨象拉的车从他们两边绕过,就像河水绕过河道中的巨石。发绀病造成的菜花样病变体在乞丐们的鼻子和嘴巴上生长着。他们的牙齿因咀嚼槟榔而被染得漆黑。安德森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些硬币抛到难民们的脚边,难民们不断地双手合十表示感谢,他只是微微点头,人力车的速度并没有丝毫放缓。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法郎[3]工业区那些用石灰水刷白的墙壁和小巷。仓库和工厂在这里挤成一堆,闻起来有一股成成的臭鱼气味。零散分布在巷子两边的小贩们搭起油布和毛毯来遮挡烈日,看起来就像巷子里长的疥癣。在巷子的尽头处,隐约能看到拉玛十二世海防工程的影子,整个堤坝和水闸系统都用于防止蓝色的海水灌入这座城市。

凡是居住在这里的人,都会忍不住去想这些高高的堤坝和堤坝外面的巨大水压。天使之城实际上是一个注定发生灾难的地方,只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罢了。但是泰国人极端顽固,他们坚决要保卫这座尊贵的王都,绝不会让它被大海淹没。凭借以煤炭为燃料的水泵和高大的堤坝,以及对却克里王朝领导人远见卓识的无比信赖,到目前为止,他们成功地保住了曼谷,没有让它像纽约、仰光、盂买和新奥尔良那样被海水吞噬。

老顾驾着人力车飞速冲进一条小巷,同时不耐烦地拨响车上的铃铛,驱赶堵在路中间的苦力――防风雨材料制成的箱子在他们的背上晃动着;潮州产的中国扭结弹簧、松下牌防菌手把、波洛牌陶瓷滤水器的标志在眼前摆来摆去,节奏慢得让人昏昏欲睡。工厂墙壁上到处都是佛祖传经图和尊贵的幼年女王画像,跟以前画上去的泰豢比赛的场景挤在一起。

穿过这块交通拥堵的区域,强力弹簧工厂就出现在眼前。它看起来就像一座有着高大城墙的要塞。墙壁上部有个巨大的扇形物从孔中伸出来,缓缓地转动着。工厂的对面是一家潮州人开设的自行车厂,两者之间的支路上挤满了大量的手推车――它们通常聚集在工厂的入口处,为厂里的工人提供午餐及小吃。

进入到强力弹簧工厂的庭院中,老顾将人力车减速,并在工厂的大门口停了下来。安德森爬下车,抓起装着ngaw的袋子,站在那里盯着宽达八米、便于巨象出入的大门发了会儿呆。这座工厂似乎还是改名叫“耶茨的愚行”比较合适。那家伙是个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他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耶茨同他争辩时的话语,讲述着经过基因改造的海藻的奇妙之处;与此同时,他的眼前也浮现出耶茨一边抗议一边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翻找图表和笔记的场景。

“你不能仅凭大洋丰产计划的失利就否认我的工作成果。只需经过恰当的改进,这种海藻对扭力的吸收作用就会有指数级的提升。先别提它在卡路里方面的潜力,只说它在工业上的应用。只要你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把整个能源储存市场都交到你的手上。在作决定之前,你至少应该先试下我的弹簧发奈样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