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杀小组(第5/13页)
玛丽亚挥挥手,重新聚起人们的注意。掌声变成稀稀拉拉的口哨声和嘘声,最终逐渐停止,于是玛丽亚继续说道:“为了庆祝巴尼尼时代的终结,以及新时代的开启,我想献给爱丽丝一份小纪念品,以代表我们对她的喜爱——”接着她弯下身,拿起一只黄麻织成、点缀着黄金的礼品袋,“一个女人自然喜爱金饰和珠宝,还有给她的中提琴配上的新琴弦。但我认为这份礼物最贴合今晚的氛围……”
我靠向一旁的女士,想要看个究竟,此时玛丽亚夸张地将袋子举过头顶,大声向人群宣布:“献给爱丽丝,我们的屠龙勇士!”接着她从袋中取出一个绿色的雷龙玩具。
和那个小孩手中的一模一样。
它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有那么一瞬间,它似乎对我眨巴了一下带着长长黑色睫毛的眼睛。人们明白了她的用意,纷纷大笑并鼓起掌来。巴尼尼等于恐龙,哈哈。
爱丽丝接过恐龙,抓住它的脖子,摆过头顶。所有人再次大笑起来,可是我却什么也没看见,因为此时我已经倒在了地上,困在由人们双腿构成的闷热丛林中,无法呼吸。
“你确定没问题吗?”
“我确定,没问题。我跟你说了,我没事。”
这是真话,我想。我和爱丽丝坐在候诊室里。虽说我很累,但既没头晕也没其他感觉。昨晚,她把那个恐龙放在床头柜上,与她收藏的装饰着珠宝的小音乐盒排在一起,那个该死的玩意儿整晚都盯着我。直到凌晨四点,我实在无法忍受了,遂将它塞进了床底。可到了早上,爱丽丝又把它找出来放了回去,自此我便无法再逃脱它的目光。
爱丽丝紧拽着我的手。这是家小型的私人回春诊所,精心安装的全息窗口上投射着漂荡在大西洋上的帆船图像。尽管这里的日光是通过反射收集镜照进来的,但仍给人一种开阔通风的感觉。这里不是那种在回春技术专利过期后,出现在都市圈里的大得像怪兽般可怕的公立诊所。比起医保系统覆盖下的诊所,这儿的价钱要稍贵些,但你至少不用与穷得没饭吃的赌徒、瘾君子或是酒鬼们挤在一起排队——那些人虚度着他们无穷生命里的每一天,却仍想维持回春治疗。
护士们雷厉风行,很有效率。很快就轮到爱丽丝躺下,接上了静脉注射袋,我坐到了她的床边,一起看着回春药液注入她的身体。
这就是种清澈的液体。但我总将它想象成绿色泡沫状的培养液,又或许不是绿色,但至少是泡沫状。注入药液时,我总感觉它是泡沫状的。
爱丽丝喘了口气,朝我伸出手,纤细白嫩的手指轻抚着我的大腿。“握住我。”
生命的魔药脉动着注入,充斥着她,奔流在她体内。她轻轻地喘着气,双眼大睁。她没有再看我,而是沉入了身体深处,收回了过去十八个月的生命。无论我自己经历了多少次疗程,可每次目睹他人经历这一切——先被淹没,然后又以比之前更加完整、鲜活的姿态重新浮出表面——总是让我惊讶异常。
爱丽丝的眼神重新聚焦,面露微笑,“哦,上帝,我还是没习惯。”
她试着站起来,却被我扶着坐下,然后我按响了护士铃。取下注射袋后,我将她带到外面的车旁。她重重地倚着我,一边跌跌撞撞,一边抚摸着我。我几乎可以感受到液体在她皮肤下流动,发出嘶嘶声和阵阵鼓动。她爬进车,等我也进去后,她打量了我一番,继而笑道:“真不敢相信这种感觉是那么美妙。”
“返老还童自然是最棒的事。”
“带我回家吧,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按下汽车里的启动按钮,滑出了停车位,驶入离开中央尖塔的磁悬浮轨道。爱丽丝注视着不断从车窗外闪过的城市——那里有一群群购物者与生意人,犹如殉道者与鬼魂。接着我们到达一片开阔地,穿过一条位于丛林上方的高架轨道,继续朝着北边的天使尖塔前进。
“活着太美好了。”她说,“真不懂那么做有什么意义。”
“做什么?”
“放弃回春治疗。”
“若人人都很理智,也就不需要心理学家了。”同样也不需要给注定无法活下去的小孩买什么恐龙玩具了。我不禁咬紧牙。所有的一切都毫无意义,那些愚蠢的妈妈们。
爱丽丝叹了口气,双手伸到大腿上,拉起裙子给自己做按摩,手指用力地按进肉里。“但没意义就是没意义。这种感觉好极了,如果不是疯了,怎么能放弃回春呢?”
“他们当然是在发疯。他们把自己逼上死路,生下孩子却不知如何照料。他们住在粪坑似的阴暗公寓里,从不外出,浑身恶臭难闻,模样污浊不堪,永远无法再次拥有美好的一切——”我几乎要吼叫起来,于是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