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杀小组(第12/13页)
“你做不到。”
猛然之间,她的意识再次回到了厨房。她抱着孩子瘫坐在椅子里,“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赶紧动手?”
我耸肩道:“我只是很好奇你们这群生育者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狠狠地盯着我,满腔怒火,“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我们需要新的事物。我活了一百一十八岁了,我在想不光我一个人是如此。我在想我渴望有一个孩子,我想知道当她今天醒来后会看到什么,她会发现和看见那些我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因为那是崭新的。这世界总算有了些新的东西,我喜欢透过她小小的双眼来看事物,而不是你的那双死鱼眼。”
“我没有死鱼眼。”
“照照镜子吧。你那就是死鱼眼。”
“我有一百五十岁了,但我仍和头一次延续生命时一样感觉良好。”
“我打赌你早就忘记了,没人记得住。”她的目光再次回到枪上,却又马上转移到了我身上,“可我还记得,现在这样更好,比永生好上千倍。”
我摆出一副怪脸,“通过你的孩子来生活,是这样吗?”
“你们不会明白,你们没人能明白。”
我移开了视线。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才是拿枪的那个人,是掌控全局的那个人,但却是她在看着我,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揪住了似的。如果我能运用丰富的想象力,我会说是我体内那部分小小的属于灵长类动物的本能,试图将自己从泥潭里拉出,让世界听到它的呼声。那是我们曾经的模样。我看着这孩子一小女孩——她也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喜欢拿帽子玩,抑或只是她喜欢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喜欢帮要杀他们的人戴上帽子。小女孩冲我笑着,然后将头塞进她母亲的怀里。这个女人的目光落在我的枪上。
“你想要朝我开枪吗?”我问道。
她抬起目光,“不想。”
我轻轻地笑道:“得了吧,说实话。”
她眯起眼,“如果可以,我会给你脑袋来一枪。”
突然间我觉得筋疲力尽,什么都不想管。我烦透了这肮脏的厨房,这阴暗的房间和肮脏的一次性纸尿裤的味道。我将格兰其枪朝她的方向推了一把,离她更近了。“来吧。你会为了一个不能永生的生命而杀死一个活了太久的人吗?我会一直活下去,而这小女孩最幸运也活不过七十年——她也不会那么幸运——而你已经算是个死人了。但你真的想毙了我吗?”我感觉自己仿佛站在悬崖旁边,各种可能性围绕着我,“试一试。”
“什么意思?”
“我在给你一个机会,你想抓住吗?现在就是时候。”我将格兰其枪推得离她近了一些,引诱她。我全身刺痛,头仿佛没了重量,几乎有些晕。肾上腺素在我体内奔流,我将枪推得离她更近了。突然间我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会和她争夺这把枪,还是会眼睁睁让她拿去。“现在就是时候。”
她没有发出任何征兆。
她只是突然冲向桌子。小孩从她怀里摔落。她手指刚刚触碰到枪,我就猛地将枪夺走。她再次朝前冲,爬过桌面伸手抓来;我朝后一跳,撞倒了椅子,让她扑了个空。她朝枪伸出手,张开手指向我抓来,铁了心要孤注一掷,尽管她早就明白自己已经输了。我朝她举起了枪。
她盯着我,双手垂到桌面上,开始哭泣。
小女孩也哭出了声,坐在地上号啕起来,弄脏了的小脸蛋变得通红,她和她那赌上一切试图夺我枪的母亲一道哭泣着:她所有的希望,和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地东躲西藏,以及所有保护她后代的需要,所有一切都赌输了。现在的她,躺在肮脏的桌子上,四肢摊开,哭泣着,地上是她号哭的女儿。小女孩还在不停地尖叫。
我用格兰其枪瞄准那女孩,此刻她彻底暴露在了射程内。她一边号啕大哭,一边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母亲,但却站不起身,只是举着手。她在等着那个已经耗尽全力的女人来抱起她,而没有注意到我和我的枪。
只需一枪,她便会倒下,额头上出现颜料似的窟窿,脑浆像意大利面一样溅洒到墙上,空气中充满火药的焦味,只等清扫组来收场。
可我却没有开枪。
相反,我将格兰其枪收进枪套,走出门外,留下泣不成声的母女俩,任她们去过满是污垢的生活。外面又下起了雨,雨水像一条条粗绳子般从屋檐上落下,溅洒在地上。周围的丛林里躁动着猴子的声音。我拉起衣领,重新戴稳帽子。而身后的哭泣声几乎已听不见了。
也许她们能一直生存下去。任何事皆有可能。也许那孩子能活到十八岁,然后设法再到黑市的回春药剂,再活上个一百五十年。更可能的是,六个月后,或是一年、两年、十年后,某个警察会踹开房门,干掉这小孩。但那个人不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