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克罗兹(第3/6页)

到了傍晚七点,船长已经把他所能穿上的每一层衣服都穿上,最后检查留守在船上的八个人的装备。留守的人由大副宏比指挥,不过在午夜之前,年轻的厄文会带着三个船员回来与他交接,让宏比与他手下的守卫也能参加盛会。然后他们顺着冰坡道下到结冻的海上,在零下八十度的冷空气中很有活力地朝幽冥号走去。三十余人很快在黑暗中排成一长列,鱼贯前行。克罗兹发现他和厄文中尉、冰雪专家布兰吉以及几个士官走在一起。

布兰吉走得很慢,右手腋窝下面拄着一根装着厚护垫的拐杖,因为他失去了右脚跟,还不习惯使用由木头与皮革制成的脚跟义肢。不过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晚安,船长。”冰雪专家说,“别让我拖慢您的脚步,长官。我的同伴胖子威尔森、坎利及比利·吉伯森会陪我到那里。”

“看来你走得和我们一样快,布兰吉先生。”克罗兹说。他们经过每五个路碑装设的火炬时,他注意到还是没有一丝风,火舌垂直地向上伸。

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很多遍,冰脊之间的冰雪已经被铲走或砍掉,以方便行走。还在他们前方半英里远的大冰山,似乎因为另一侧有火炬燃烧而显得明亮,就像一座幻象中的高塔在夜里散发光芒。克罗兹想起他还是小孩子时,曾经去过爱尔兰乡下的市集。今晚的空气虽然比爱尔兰的夏夜冷得多,他却充满类似的兴奋与激动。他回头朝后方看,要确定二兵黑蒙、达利和中士妥兹确实照着他的吩咐没戴连指手套把枪端在手上,将后面的人带上来。

“实在很奇怪,船员竟然对这次嘉年华这么热衷,不是吗,船长?”布兰吉先生问。

克罗兹听了只能喃喃抱怨。今天下午,他已经把最后一份(由他自己订配额)的威士忌喝完了。他对接下来的白天与晚上充满恐惧。

布兰吉和同伴走得非常快,拄拐杖或没拄拐杖都一样,所以克罗兹让他们先走。他碰了瘦长的厄文的手臂一下,于是这位原本和利铎中尉、培第船医、麦当诺船医、木匠哈尼及其他人一起走的中尉,放慢脚步退了回来。

“厄文,”当前面军官已经听不见他们的谈话,而后面几个陆战队士兵距离他们还远,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时,他问:“有任何关于沉默女士的消息吗?”

“没有,船长。不到一小时前,我才亲自到船首锚缆间去检查,她已经从她的小后门出去了。”

十二月稍早,厄文向船长报告这位爱斯基摩客人不照规定外出闲逛时,船长直觉反应是该把那狭窄的冰隧道填起来,将船首再密封起来和强化,把这个荡妇驱逐到冰原上,不让她再回来。

但是他没有。克罗兹反而命令厄文中尉指派三个船员把握机会看好沉默女士,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可以再次跟踪她到外面的冰上。虽然厄文花了好几个小时躲在船首再过去一点的乱冰堆中等她,但是到目前为止,都没看见她再从后门溜出去。这一切像是爱斯基摩女人在与冰原上那只生物神秘相会时看到了厄文中尉,仿佛她是故意让他看到、听到她在那里,而且去一次就够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似乎是靠着船上的配额食物过活,而船首锚缆间只是她睡觉的地方。

克罗兹不马上把这原住民女人赶下船的原因很简单:船员们已经进入活活饿死的缓慢过程,而且他们没有足够的存粮可以撑过春天,更别说要度过明年了。如果沉默女士能够在冬天里从冰上得到新鲜食物,或许是设陷阱捕捉海豹甚至海象,克罗兹知道,他的船员如果要活下来,他们必须学会这些技巧。在这一百多个还存活的船员中,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猎人或冰海上的渔夫。

厄文中尉曾经尴尬且相当自责地向船长报告,他看到很像冰原上那只动物的东西,与那女人一起制造出音乐,还拿食物献给她,但克罗兹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船长怎样也不相信沉默会去训练一只大白熊——如果那东西是熊的话——帮她猎捕鱼或海豹或海象,并把猎物带给她,就好像训练有素的英格兰猎禽犬把野雉抓到主人面前。至于那音乐……嗯,那太夸张了吧!

但她今天又选择失踪了。

“好吧,”克罗兹说,他的肺因为冷空气而疼痛,虽然他有厚厚的羊毛保暖巾来过滤空气,“等到八钟响你带几个守卫回去换班时,再到她的小房间去检查一次,如果她还不在那里……奉全能的基督的名,要怎么办啊?”

他们已经穿过最后一排冰脊,到达离幽冥号四分之一英里处空旷的冰海上。摆在克罗兹眼前的景象,让他藏在羊毛围巾与拉得很高的外衣领子里的下巴,整个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