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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纷乱的一切——警报、枪鸣、喇叭声、人们的尖叫和建筑倒地的轰响——在那让人绝望的一刻中都消失了。我觉得自己死了。不是肉体上的死亡,而是心死。无论我今天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损失都已无法挽回。巨大的负罪感向我袭来,就像一枚精确制导的飞弹。我的脸上血色全无,眼前一阵昏花。

眼看着美利坚合众国的国会大厦被两只怪兽撕成碎片,绝对会让人心如死灰。至少,那个亲自把它们引来的人会。

只见涅墨西斯冲向建筑北缘,此时锡拉恰从南边抵达。它们对视一会儿,接着便吼叫着朝彼此发起冲锋。那架势,怎么说呢,有几分像两个愤怒的酒鬼隔着一辆汽车相互瞪视。只不过酒鬼会绕过汽车相互撕打,那两只怪兽却径直穿过建筑。我看着参议院被涅墨西斯从中撕开,而锡拉把众议院碾为平地。

和我不一样,远藤正在微笑。他嘴角上扬,似乎很享受这骇人的画面。很快,两只巨兽便在中央大厅相遇。它们的巨爪之下,白色的圆形拱顶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碎裂。就在这时,远藤朝我扭过头,说道:“就像金刚大战哥斯拉。”

童年时代那部电影的记忆模模糊糊浮上心头。电影里,哥斯拉站在大厦的这一头,金刚站在那一头。两头怪兽一边捣毁建筑,一边杀向对方。没错。发生在国会大厦的这一幕简直像在朝电影致敬。

远藤递给我一副小型双筒望远镜,“好好看看吧。”

我不知道有没有必要细看,但还是决定接过望远镜,亲眼见证这栋建筑——它是经济和历史双重意义上的无价之宝——走向它生命的终点。

随着涅墨西斯的最后一击,国会大厦终于不复存在。为了能更快地攻击到锡拉,她急切突进,前胸却因此门户大开。锡拉抓住这个机会朝前猛扑。它张开嘴,露出可怕的獠牙——在所有怪兽里,它的牙齿最长,也最锋利。那巨大的颚部咬住涅墨西斯的前臂,继而不断使力。

有那么一会儿,涅墨西斯未做出任何反应。怪兽们的皮肤里大概没有痛觉神经。可是随着利刃似的牙齿一寸寸地陷入厚实的皮肤,涅墨西斯终于仰起头,发出痛苦的咆哮。

她小退一步,胳膊后甩,把锡拉从国会大厦的废墟里拖出来,然而锤头怪兽依旧不肯松口。涅墨西斯很快慌了神,疯狂地挥动起手臂。

那牙齿刺得更深了。涅墨西斯的叫声变得尖利起来,我心中突然一阵刀绞似的痛。我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对着她挥起拳头,“给我打回去啊!”

远藤注视着我。他什么也没说,不过显然认为我的表现很有趣。

见锡拉开始摇头晃脑地撕扯胳膊,我不由自主地抓紧围墙。红色的血液从涅墨西斯臂上淌下,滴入国会大厦的废墟。

终于,涅墨西斯冷静下来,变更了战术。她缓缓抬起胳膊,把锡拉一点点拉离地面。这是何等惊人的力量!但锡拉对此浑然不觉。它就像条咬住绳子的狗,依旧来回甩着脑袋,没准儿还真发着狗似的悻悻声。终于,涅墨西斯把它提到和自己眼对眼的高度。

锤头怪兽突然不再动弹,它的身体微微一颤。虽然没有进一步的变化,可我觉得它和涅墨西斯突然对调了处境。锡拉仿佛察觉到大事不妙,却又骑虎难下。

远处传来又低又沉的叫声。卡奇诺斯快要来了。它屁股后面不远处就是堤丰。两只怪兽耸立在远处,比城市高出一截。十多公里的距离对它们来说恐怕不算什么,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加入到战斗中,形成三打一的局面。虽然锡拉比涅墨西斯矮上十五米,另外那两只的等级可不比她低。

这时涅墨西斯嘴角上翘,露出一抹冷笑和尖利的牙齿。看来,她把所有痛苦都转化成了最原始的本能:愤怒。

她发出一声我从未听过的吼叫,唾沫星子横飞。只见她把手臂举得更高一点,然后突然一沉,把那怪兽拉向自己,同时飞起一脚,照着它肚子踹去。锡拉被踢得拱起背,松开嘴巴,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尖叫,随即倒飞着落入国会大厦的废墟。涅墨西斯的胳膊上,鲜血依然不断涌出,但她终于自由了。

她没去理睬正在接近的敌人,向前倾过身,朝锡拉发出挑衅的叫声。而锡拉真的一骨碌爬起身,又朝她冲过去。

见锤头怪兽前扑的势头已无可更改,涅墨西斯猛地转身,尾巴扫过地面。一排停在路边的汽车不幸挡了道,纷纷旋转着飞上天空。接着,她尾巴末端尖锐的骨刺钉进锡拉的身侧,顺势把它掀了个底朝天。很难想象这样的大家伙也能被打翻,不过事实就摆在我面前:那大屁股的怪兽侧飞出去,甚至有几分像玛丽·卢·雷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