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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特带着刚到手的钱财出了门,在麻省大道上找了家最近的小酒馆,酒馆门口挂了块褪了色的牌子,上面写着“饮才外流”。他要了杯啤酒和一小杯烈酒,缩到了屋里最暗的角落。远处有四个男人,正就自由意志和命运争论不休。

要说命运,还数他的命运最为复杂莫测,那几个小子根本理解不了。他知道,在2058年2月2日,不知会从哪里冒出一个人,给了他自由,获得自由的他去2059年逗留了一两秒,然后跳到了2074年去为马尔什教授的天才道贺。

但这位恩人现在在哪儿呢?马特可能正处在一个闭合的时空怪圈中,而且,在他偷出租车时,这个怪圈可能和另一个怪圈发生了接触,而那位神秘的恩人带着一百万现身的事,可能是发生在另一个不同的怪圈。

吧台上放着一罐腌蛋。他遇到的怪圈或许就像这罐子腌蛋:其中每一个都是一个闭合的三维固体,并接触着其他闭合的三维固体,它们都没有意识到自身正漂浮在一片醋的宇宙中,对手持餐叉、准备改变某个鸡蛋命运的酒吧服务员也一无所知。

杯里的酒有种绿苹果的涩味,不好喝。啤酒是从地窖里拿上来的,还有点凉。

但他是来思考的,不是来喝酒的。他把小酒杯象征性地往边上挪了挪。

有一件事将眼下这枚鸡蛋和代表他过去的那枚联系在了一起:图书馆扫描了他的通行证,并认出了他是学校的正教授。难道说,学院保存了177年的人事档案?按常理,过了那么久,他不是辞职就是死了,早该注销了。可能是电子表的单元格里填不下“因窃取出租车前往未来被解职”吧。

关于因果律,还有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他该如何行动。暂且假定回去交保释金的就是他本人,既然那已是个既成事实——算是吧,不然他就不可能坐在这酒吧里了——那么无论他在此时此地做出什么选择,那件事都会发生。

以上是前提A。还有前提B:他绝不可能利用神理学院的资源发明一台能回到过去的时间机。

因而得出结论C:他一定是又朝未来跳跃了至少一次,去了一个有条件制造这样一台机器的时间和地点。

可是,那台机器真会是他造的吗?连手头的这一台都不算是他造的呢。

这么说,如果机器是别人发明的,那说不定自己也是被那人给从监狱里捞出来的。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留在这里以神理学为业。因此,还是不要离开机器太远为好,还得留意周围有什么大型金属容器——现在周围的轿车和垃圾箱实在不多,

伊根院长说,他已经派了一支队伍去取出租车。最好弄清楚它会停在哪里,随身携带时间机会很别扭的。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不那么诚实的选择。他那位无人哀悼的老爹生前常说一句话:“闭上嘴巴,听天由命。”他大可以遵循父亲的信条,在这地方安顿下来,教教自然哲学,做做研究,然后“发现”狭义和广义相对论,还有量子力学。

但那样的话,他也许会被绑上火刑柱烧死。这事儿还是谨慎为妙。

他一边小口呷着苹果白兰地,一边思考。说老实话,如果回到真正的麻省理工,他也不可能在自己的研究方向上获得什么重要突破,引力波的那一套看来是条死胡同。可是在这儿,他却有机会重新发明物理学,或许还能让这些人重新发现他们失落的东西。

话虽如此,乔达诺·布鲁诺的教训也很难忽略不计。布鲁诺试图教导中世纪的欧洲人,在浩瀚的真实宇宙面前,他们那个小小的天主教神祇实在是能力有限。马特对布鲁诺了解不多,只是在年少时看过他的立体传记电影,还记得这样的情节:布鲁诺被拽出宗教审判所的地牢,人们在他的胸口和腿上捆了几道麻绳,把他固定在柱子上,只留下手臂可以活动。柱子底下堆了一堆干燥的刺藤和树枝。教会的人亮出火把,教士把一个十字架举到他的面前。他轻蔑地将十字架打到一边,以坚毅、无畏的眼神看着旁人用火把引燃柴堆。

想到这儿,马特打了个哆嗦,自己还没到那境界。他端着饮品走到吧台前,买了个腌蛋,若有所思地细嚼起来。然后,他按捺住再要杯啤酒的冲动,走出了酒吧,穿过冷冷的午后阳光,回自己的小屋去了。

进了房门,他打开保险箱琢磨着自己的财产。要想把时间机随身携带,那就得做好在突发情况下使用的准备。那么,如果想突然跃入未来,还得带上些什么?

枪是必须的,但没必要带上整盒弹药,在枪膛里上足六发子弹就够了。对他来说,枪只是个发出噪声的玩意儿。他无法想象自己在射空六发之后,还能在被别人杀死前重新填弹。钱当然也得带上,两件珍贵的文献也是。过了2094年,它们可能仍然一钱不值,但也可能价值连城。笔记本里的色情图片就不好说了。在某些未来,它们可能是无价之宝,也可能和在这里一样会犯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