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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特出了银行,慢悠悠地朝1号楼走去,一路走一路编故事。他编了好多版本,具体说哪个视情况决定。他可不能径直走进院长办公室说:“嗨,我就是你们一直在等的时间旅行者马修·富勒。”他来的时候根本没人在等,这说明现在和过去之间发生了断裂——按说他现身时间和地点应该广为人知才对。

或许,它们其实并不为人所知?他曾在2058年把时间机的材料交给了马尔什教授,教授在对待这些材料上可能并不那么大方。

他进入1号楼,走过行政办公室,然后沿着无限长廊朝图书馆走去——那儿以前是科学和人文图书馆,现在是什么不得而知。

长廊两边的墙壁上光秃秃的,看着怪怪的,以前墙上总是胡乱贴满各种各样的布告和声明。每到周一早晨,长廊里总是挤满熙熙攘攘的学生。现在呢,除他之外,那么长的走廊里只有八个人。

他可不想一个人待在图书馆。还是干点别的来打发时间吧。

走着走着,就到了玻璃上画着苦路14处的圆形大厅,这里有扇双开门,门外曾是一个四周围着建筑的方院。

推门出去,大方院还在,但保养已不及从前,草色枯黄,中间泥巴都露了出来。院子里有个从头到脚裹着黑衣的女人,正趁着清晨的凉意用电动除草机除草。这机械马特在照片上见过,他想走过去研究研究,看看这一台是博物馆里拿出来的还是新造的。但贸然接近一个年轻的单身女子可不太好,说不定看多两眼都会惹上麻烦。于是他转开目光,迈开步子,往河流的方向走去。

河也变了。现在的查尔斯河两岸塞满了摇摇欲坠的船屋,多数船屋不过是停在岸边的浮台,估计早晚都会下沉,这些看来都是23世纪的学生公寓。男女分别住在不同的区域,放眼望去,见到的多是年轻男性,女人只有三两个,全都穿着一身黑。

船屋都漆得花里胡哨的,看上去很不协调——鲜绿色、橙色和红色的墙壁并排在一起,墙上装饰着卡通图像,有蜡纸印的,也有喷涂的。不出所料,没有猥亵的内容,只有用模板印得工工整整的圣经段落。有几个地方胡乱挂着金属片和碎玻璃,它们在微风中叮咚作响。有人在小提琴上安静地练习音程。他年轻那会儿,在MIT的宿舍楼里练琴简直是找死,被人从窗户里丢出去是迟早的事情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煎鱼的香味,几间船屋里,有人正在捕鱼,渔夫们懒洋洋地看着鱼线,有一位还撒下了一张圆形的渔网。不晓得多久才能抓到一条生物工程造就的基督鱼,基督鱼会游进这条通向大海的河里吗?

这个问题他大可以一直琢磨下去,但如果那些鱼儿的确是生物工程的产物,那它们多半还是会待在本地。得搞些数据才行,想到这儿,他转身穿过纪念大道,朝图书馆走去。

正对纪念大道的玻璃墙碎了几处,但缺口都用叠在一起的玻璃瓶修补好了。原本的自动安保系统已经让位于一位手持木棍的保安。他坐在大门口,看起来很和气。

马特没对他说谎。“我没有通行证。”

“要带书进去吗?”

“不会。”

“那也别把里面的带出来。”保安说完这句,就让马特进去了。

图书馆里到处是矮矮的书堆,桌椅都胡乱摆着,桌椅间的空地上放着些文件盒,盒里的书都背脊朝上放着。文件盒里的都是平装本,被翻得破破烂烂的,摆放也看不出什么顺序。书架上都装了玻璃,上了锁;玻璃上都罩了层灰,里面的书名难以辨认。

室内没有查阅书籍的电脑终端。不知道电脑发明前图书馆都是怎么给书籍归类的,应该会有索引之类的吧,把要找的书告诉管理员,然后由管理员代劳。

研究研究,或许能找出规律。他在那些平装本里翻看起来,结果发现和书店里看到的没什么两样。

接着,他发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书名只有寥寥三个字:《美国史》。他走到窗边,一屁股坐进一张软椅,打开书本翻到第一页。

“元年元日,耶稣基督现身于美国总统的椭圆形办公室。”

邻页上印着张相片,和他在马革辛街上看到的那本圣经里的那张一模一样。

正文写道:“几个世纪以来,美国的男女都活在罪中,因其无知,其罪可赦”。一句话便将耶稣重临前的历史一笔勾销。当时有少数人无视感官和内心的昭示,拒不接受重临,元年战争随之打响,战后又爆发了“正念运动”。书上没说运动持续了多久,甚至看不出运动是否已经结束。

相片里的比利·卡伯特总统似乎在重临前就已蒙上帝感化,因此耶稣才选中他的办公室向世人现身。卡伯特随后成了第一主教,继而发起改革,精简政府,其手法一半出于神启,一般由基督亲自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