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8页)

“亨利。”

“你哪位?”

我自报了家门。

“你看了《世界报》上的报道没?关于里昂的那具女尸?你肯定听说过吧?”

“当然听过,怎么会没听过,杂志报纸上都在报道。这事儿很少见不是吗?”

“少见?不,我觉得不是。安妮也是这样死去的!”

“啊,对,我就猜你会这么说。虽然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过你别太激动,小伙子。”

“听着,我能约你见面吗?我确实需要你帮忙,还有很多东西想给你看看。”

“好啊,我也很想见你一面。”

“你什么时候方便?”

“随时可以,我很容易约的。”

“那明天中午?”

“嗯,行。不过我得先把屋子打扫一下。”

***

亨利给我指明路线后的第二天一早,我打包了所有用得上的书、工艺品和文件,跟家里打过招呼后,开着白色东风雪铁龙前往200公里外的里昂。

亨利的住所位于郊区中心,附近停车的地方只有一处,离镇上的四层窄楼房隔着几个街区,屋子漆成了略显苍白的粉色,高而狭长的窗户上有天蓝色的遮雨棚。我拉了拉嵌在门板前门上的过时老门环,上方传来一个声音,在狭长的街道上回响着:

“蜂鸣器响后门就能推开。你直接上二楼来。”

亨利在二楼过道处等着我,他倚靠着银质柱头的手杖,穿着奶油色的西装。

跟我打招呼时他尖尖的白色胡须上下颤动着:“快进来吧,小伙子。”

他让我先进公寓,我注意到他走得很慢,身体似乎有些不方便。靠窗抵着墙的地方有把温莎直背椅,就在一张精美的橡木餐桌旁。当他弯下身子坐在那把椅子上时,甚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我有心绞痛,小伙子。在部队里的‘快活日子’害的。”

我礼貌地微笑回应:“当时你们驻扎在哪?”

“开战前在印度,之后去了缅甸。”

他说话时并没有看着我。缅甸的战况非常惨烈,而且当时那里伤寒病和疟疾肆虐。

“终于见着你了,小伙子。我就坐着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喝雪莉酒吗?还是喝点别的什么?”他戴了一副小巧精致的镀金夹鼻眼镜,说话时棕色的眼睛神色飞扬,目光灼灼。

桌子上放着一个小银盘,银盘正中是一瓶雕花玻璃装的雪莉酒,旁边倒放着三个玻璃杯。

“雪莉酒就行。”

他费力地伸出手去拿那瓶酒,然后倒了一杯给我。

“你有什么稀奇玩意儿给我看?”

我给他看的第一样东西是埃德加·德·布隆的书。我在他可能感兴趣的书页里都夹了白纸条。他读得很慢,不时发出“嗯哼”声,我则一点点呷着雪莉酒。此时正值初夏,晚风穿过窗户轻抚脸庞的感觉美妙极了。当他读到关于飞蛇的章节以及它们如何切割空间时,我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而他只给我转瞬即逝的一瞥。读完他又坐回椅子上。从平时的信件来往中,我知道他思考周密,寡言少语,所以我不指望他马上就给出回应。他似乎还在等待着什么。

“我感兴趣的是最后一篇文章。”我咧嘴笑了笑,向他再讨一杯酒喝:“我……能再麻烦你给我倒杯雪莉吗?借酒壮胆!”

“没问题啊,你自己倒吧。”

“你知道当安妮被……被谋杀的时候,我和她在一起。我跟宪兵说我没看清凶手的脸,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我妻子觉得我是精神失常,可我确信自己看到了一条……巨蛇。”我之前没有和亨利详细说过巨蛇的事,一颗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额头滚落,我知道此刻可能就此失去一个朋友,也可能获得一位盟友,只要他相信我。“安妮的身体仿佛被碾碎了,像被一只巨大的拳头捏过,或者是被一条巨蛇勒过那样。”我意识到这描述很荒诞,却想不出更多言辞来支撑自己的说法。

“把你当时看到的东西再说得详细些!”我抬起头,发现亨利身体前倾,急于听我接下来的话。

我释怀地笑了,对亨利的理解和倾听心怀感激。“那玩意儿身形巨大!就那么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们……不过我看不清楚,一切就像做梦一样。周边的物体都在发光,当蛇现身时空气都变得像水一样。”

“对,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

“什么?”

“噢,没什么。我们晚点再讨论。你再仔细说说你看到的东西。”

“好吧。不过当我意识到它抓住了安妮的时候,我就没工夫注意它长什么样了。我只想救下安妮,可它力气太大,我就像和一辆卡车较量,根本没有胜算。”

“可你说那是条蛇?蛇怎么能抓住一个人?”

“噢,不好意思。当时安妮在我身后,靠着一堵墙。而那条蛇像长了附肢,也可能是手臂。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那更像是人而不是蛇。不知道它有没有长眼睛,我不敢看。它的身体像是烧着了,我好像也闻到了烧焦的臭味。它肯定尖叫或者咆哮了一声,但当时我也在吼叫,安妮在哭喊,所以我记得不是特别清楚。我记不得它是什么颜色,也不知道它有没有翅膀,当时天很黑。我记得的差不多就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