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3页)

“这里,加诺至少有这种幻觉,即他在履行一种必要的职能。总技师们毕恭毕敬地听从他的命令。但是即使加诺从不下命令,这个城市也同样会繁荣。至于我们其他人,我们连这点儿可怜的幻觉都没有。我们闲坐无聊,虚掷光阴,着华衣丽服,听妙曲佳音,食美馔珍肴,高视阔步,东游西逛,议论貌似高难、空洞无物的词句。我们是寄生虫,生无志向,毫无用处。我们是国家身上的赘癌。即便我们消失了,这个城市还会一如既往,毫不受扰地发展下去。”

加诺立了起来,黑色的眉头上阴霾密布。“贝尔顿,”他声色俱厉地说,“就是一个奥尔加克也可能太过分了。”

贝尔顿的鼻孔颤抖着,目光中带着挑战。然后他挖苦地一笑,又平心静气了。“你说得对,加诺,”他嗫嚅道,“甚至一个奥尔加克也可能太过分了。”

克里奥恩困惑了。他很喜欢贝尔顿,但他不能理解他的不满。“假如用哲人大度的方法来对付野蛮人,陌生人而不灵——”他插言道,“就像有时发生的那样,总可以诉诸令人兴奋的战争吧。”

年轻的奥尔加克凄楚地说:“除非是你们二位,再没有野蛮人或陌生人了,希斯潘是世界上遗留下来的一切。”

山姆惊呆了。“你是说纽约,伦敦,巴黎,还有那些伟大的国家那已经被消灭掉了吗?怎么被消灭掉的?为什么?”

贝尔顿好像没看到加诺紧锁的眉头,或者是看到了,但毫不在意。

他回答说:“这个故事不常说起,而已只讲给奥尔加克们听。但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曾一度存在的外部世界,就是告诉你们也无妨。在你的时代之后不久,山姆·沃德,在大约二十七世纪,那时存在的国家一步步地退回到自己的疆界中去。这是你自己时代逻辑的——即便是疯狂的也罢——发展趋势。民族主义,自给自足,我相信,是那个时代的口号。

“进程加速了,我们的记载这样说,”贝尔顿接着说,“不久,甚至国度的疆界都变得太宽广了。民族主义趋势,爱国主义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具有地方色彩。每一个国家都与其它的国家断绝了交往——疆界上筑起了攻不克的城墙堡垒,经济上独立自主。但是,在他们的疆域内却发生了争端。地方主义的火焰、对外人的仇恨、爱国的狂热,在外界找不到可供发泄的对象,便在自身的要害上啃啮起来。一个集团的人—— 一个区域,一个州或一个城市——极力贬低其他集团的人,而自诩尊贵。于是他们开始自相残杀起来。

“新的民族主义倔起了——这是建立在更小单位上的民族主义和仇恨。当不设防的农场和乡村被对立城市的军队摧毁的时候,农村变成了荒漠。人民都聚集在受保护的城镇之中。不久,又能听到这样的呼声:纽约是纽约人的纽约,伦敦为伦敦人所有,巴黎属于巴黎人。”

现在轮到克里奥恩点头了。进化,他想,不过是一种永恒的周而复始。这位未来的奥尔加克所描述的不正是伯里克利[20]时代的希腊和伯罗奔尼撒战争吗?

“不久,”贝尔顿接着说,“地球分裂成一大群自给自足,森严壁垒的城市。旧的国度疆界消失了,更新更小的国度疆界取而代之。科学发展了,食物可以用无机元素合成了。原子力的秘密发现了。各个单位日益缩小,相互分离。他们打仗,但防御是坚不可破的。没有壁垒的乡村完全变成了荒漠,毫无存在的必要了,在漫长的年月中,它们变成了一片片的野生森林和伸延的沙漠。一切交往停止了。城市沿着地球表面垂直地、而不是水平地发展起来,把它们自己封闭在无法穿透的屏障之中。

“一代又一代人添加着这些屏障,用科学的新方法来改善它们。最终,这样一个屏障封闭了希斯潘——它曾是你们美国的一个殖民地。在一度人口密布地球的所有熙熙攘攘的城市中,希斯潘是唯一的幸存者了。环绕着我们城市的是一层用任何方法、甚至连我们的科学都不知如何穿透的中子金属屏障,没有人知道它那不可想像的厚度,也从来没有人试图穿透它的厚度。”

山姆震惊了。他试图掌握全部的真相。他承认,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合乎逻辑的。那种力量在他自己的时代就已开始发生作用了。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整个世界都灭亡了,只剩下这个封闭了的城市希斯潘!“其它的城市怎样了呢?”他执意问道。

他看到加诺的眼睛里疾速地闪出警告的一瞥,并注意到贝尔顿犹豫的神情。“关于这个,”后者勉强地承认说,“记载有些含混不清。好像在大约四十一世纪发生了一场大灾变。一个高速飞行,来自外部空间的天体撞上了地球,毁灭了它的很大一部分,使希斯潘以外的所有城市都变成了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