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1963年11月22日 第二十八章(第3/12页)

我把雪佛兰挂上挡,跟上公交车。隔着公交车喷出的褐色尾气,车尾的广告上,一位伊卡璐美女声称,要是她只能活一次的话,她想成为金发美女。萨迪夸张地挥手。“妈的!别跟这么近!

真难闻!”

“这真算是好批评,来自一位每天抽一包烟的女人。”我说,但是她说得对,柴油的恶臭很难闻。我往后退。现在没有必要跟得太紧,既然我知道跳绳的萨迪把线路说对了。她可能连发车的间隔时间说的都是对的。公交车可能平时半小时一趟,但这会儿可不是平时。

“我又哭了一阵,因为我以为你消失了。我很担心你,但是我也恨你。”

我能理解,但还是觉得自己做得对,所以我最好什么都别说。

“我又打电话给德凯。他问我你有没有说过什么别的避难所的信息,或许在达拉斯,更可能在沃斯堡。我说我不记得他具体说了什么。他说很可能是在你住院期间、糊涂的时候说的。他让我认真想想。好像我不认真似的。我回到克诺彭斯基先生那里,希望你对他说了什么。那时已是晚饭时间,天要黑了。他说没有,但正在那时,他儿子带了一锅炖肉,请我跟他们一起吃晚餐。克诺彭斯基先生说——他知道过去所有的故事——”

“我知道。”前方,公交车往东拐上维克里大道。我打转向灯跟了上去,距离足够远,所以我们不用吃柴油。“我至少听了三十几个故事。

血染马鞍之类的。”

“听他讲故事是我最应该做的,因为我不用绞尽脑汁,可以休息一会儿,有时候当你放松下来,事情就会自然地浮出脑海。当我走回你的小房子时,我突然想起来你说过在凯迪拉克街住过一段时间。不过我知道地址不准确。”

“噢,我的天哪。我全忘了。”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再次打电话给德凯。

他没有详细的城市地图。但是他知道学校图书馆里有。他开车——可能头都要咳掉了,他病得还很重——去拿,从办公室里打电话给我。他发现达拉斯有个福特大街,有个克莱斯勒公园,还有好几条道奇街。但是没有一个像凯迪拉克,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然后他发现了沃斯堡的梅赛德斯街。我想立即出发。但是他告诉我等到天亮我更容易看到你或者你的车。”

她抓住我的胳膊。她的手冰凉。

“我一生中最漫长的夜晚。你这个讨厌鬼。

我几乎没合眼。”

“我补偿你。尽管我直到凌晨才睡着。要是你不出现的话,我可能一直要睡过该死的暗杀。”

那样结局多郁闷呐!

“梅赛德斯街有好几个街区,我往前开呀开呀。然后我能看见街的尽头,好像是百货商店背后的巨大建筑的停车场。”

“接近了。是蒙哥马利—沃德百货公司仓库。”

“还是没有你的踪迹。我没法告诉你我多么失望。然后……”她咧嘴笑起来。尽管脸上有疤,笑得依然很灿烂。“然后我看见带海鸥尾的红色雪佛兰,尾巴好像女人的眉毛,像霓虹灯一般闪亮。

我喊叫着,拍打着小甲壳虫汽车的仪表板,直到我的手都拍酸了。现在,我就在这——”

雪佛兰右前方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嘎吱嘎的声响,突然之间我们冲向一根灯柱。车下方发出一连串的碰击声。我扭转方向盘。方向盘在我手里非常松弛,但是我幸而避免直接撞上灯柱。萨迪那边刮在柱子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金属的声音。她那侧的车门弯向里面,我把她从座椅上往我这边拉。我们停了下来,引擎罩悬在人行道上,汽车则向右倾斜。不光是爆胎,我想,这简直是他妈的致命损伤

萨迪看着我,目瞪口呆。我笑了。就像之前已经说过的,有时候你别无选择。

“欢迎来到过去,萨迪,”我说,“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

4

从她那一侧没法下车,得用撬棍把乘客车门撬开。她从座位上溜过来,从我这一侧下了车。

有几个人在一旁观看,不算很多。

“天呐,怎么了?”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问道。

我们走到车前,情况一目了然。右前轮突然折断。躺在我们身后二十英尺远处,沥青道路弯沟的尽头。参差不齐断成一半的轮轴在阳光下闪光。

“轮轴断了。”我告诉推婴儿车的女人。

“噢,天呐!”

“我们怎么办?”萨迪低声问道。

“我们上了保险,现在我们用得上了。最近的公交车站。”

“我的手提箱——”

是的,我想,还有阿尔的笔记本。我的手稿——无关紧要的狗屁小说和至关重要的备忘录。再加上我仅有的现金。我瞥了一眼手表。九点一刻。在得克萨斯酒店,杰基正穿着她的粉色套装。再过一个小时左右,政治活动结束,车队就会前往卡斯韦尔空军基地,大飞机停在那里。以沃斯堡到达拉斯的距离来说,飞行员几乎都来不及把轮子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