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萨迪与将军 第二十章(第3/6页)

李和玛丽娜又复合了。他们在达拉斯的第一站是西尼利街拐角的一处破烂的地方。德·莫伦斯乔特帮他们搬进去。乔治·布埃没有出现。其他苏联流亡分子也没有出现。李把他们赶走了。

他们恨他,阿尔在笔记里写道:他想让他们恨他。

艾尔斯贝特街604号布满碎屑的红砖建筑被分割成四五户公寓,里面住满穷人。这些人辛苦上班,拼命喝酒,养着成群结队、流着鼻涕、大声吼叫的孩子。相比之下这地方实在让奥斯瓦尔德在沃斯堡的住处显得不错。

我不需要借助电子设备监控他们每况愈下的婚姻生活。天气已经转凉,玛丽娜却依然穿着短裤,像是在用她的瘀伤奚落他。当然,还有她的性感。

琼通常坐在婴儿车里,摆放在他们中间。他们彼此吼叫时,琼不再哭得那么厉害,只是看着他们,舔她的拇指或者橡皮奶头。

1962年11月的一天,我从图书馆回来,看到李和玛丽娜在西尼利街和艾尔斯贝特街的拐角,对着彼此咆哮。几个人(在那个时间,多半是女人)

跑到走廊上观看。琼坐在婴儿车里,包裹在粉色细绒毛毯里,静静地被遗忘。

他们用俄语争吵,但是最近争论的焦点从李戳起手指的手势显而易见。她穿一条纯黑的裙子——我不知道那个时代是否叫铅笔裙——左边臀部的拉链拉下了一半。很可能是卡在了布料上,但是听着他的咆哮,你可能以为她在勾引男人。

她把头发往后捋,指着琼,然后指着他们现在居住的房子——破烂的屋檐滴着黑水,光秃秃的前坪上布满垃圾和啤酒罐——用英语朝他吼道:“你编造幸福的谎言,然后把妻子和女儿带到这个猪圈里!”

他的脸一直红到了发际线,胳膊交叉抱在瘦弱的胸前,像是要缚住双手,以免造成伤害。他本来就要成功了——至少,那次是——如果她没有笑,然后一根手指捻弄自己耳朵的话,这种手势可能在所有文化之中都很常见。她开始转身离开。他把她拉回来,撞到婴儿车上,差点把车子撞翻。然后,给了她一拳。她倒在破烂的人行道上,当他弯下腰时,她捂住脸。“别,李,别!不要再打我了!”

他没有打她。他把她拉起来,摇晃她。她的头前后甩动。

“嗨!”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我左边传来。我惊了一跳。“嗨,小伙子!”

是位上了年纪靠着助步器的妇人。她正站在她的门廊上,穿一件粉色法兰绒睡衣,上面套着一件棉袄。发白的头发径直竖起,让我想起爱尔莎·兰切斯特[154]在《弗兰肯斯坦的新娘》中的两万伏特家庭烫发。

“那男的在打女人!过去劝开他们!”

“我不去,夫人,”我说。我的声音颤抖着。

我想再加一句“我不会插手两口子的事”,但那可能是撒谎。事实是,我不想做任何可能改变未来的事。

“你这个胆小鬼。”她说。

“打电话给警察。”我差点说了出来,但及时吞了回去。如果老妇人的脑子里没有这个想法,而我强加给她,这也可能会改变未来的进程。警察来了吗?来过吗?阿尔的笔记没有说。我所知道的是奥斯瓦尔德从未因家庭纠纷而坐过牢。我猜,在那个时代那个地方,很少有男人会。

他一只手把她拖到房子前面的人行道,另一只手拉着婴儿车。老妇人又无力地看我一眼,笨拙地进了屋。其他观众也是如此。演出结束。

从客厅里,我用望远镜对准对角的畸形红砖建筑。两个小时之后,正当我准备放弃监视时,玛丽娜出现了,一只手里提着粉色小手提箱,另一只手里抱着裹紧毯子的孩子。她已经把裙子换成了裤子,似乎穿着两件毛衣——天气已经转冷。

她匆匆地走到街上,几次转头看李。当我确定李不会跟来时,我跟了上去。

她沿着西戴维斯街走了四个街区远,到了汽车清洁店,在那里打了公用电话。我坐在街对面的公交车站,报纸摊在面前。二十分钟之后,值得信赖的老乔治·布埃出现了。她认真地跟他聊了会儿。他带着她绕到乘客座那边,替她打开车门。她微笑着在他嘴角亲了一下。我相信,他对微笑和亲吻都很珍惜。然后,他坐到方向盘后面,车开走了。

6

那天晚上,艾尔斯贝特街的房子前面还有一场争吵,又一次,多数近邻都出来观看。人很多,感觉很安全,我也钻进人群。

有人——几乎可以肯定是布埃——派了乔治和珍妮·德·莫伦斯乔特来取玛丽娜剩下的东西。

布埃可能以为他们是仅有的能够在不对李实施身体约束的情况下进门的人。

“我要是交出任何东西我就是他妈的混蛋!”

李吼道,丝毫没有留意全神贯注的邻居们清楚听到了每一个字。青筋在他脖子上突起,他的脸再一次变得通红。他得多痛恨那种像小女孩儿传递情书被抓住般脸红的脾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