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回到过去 第十二章(第7/13页)

到处是宣扬弹劾美国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厄尔·沃伦的广告牌,展示着正在咆哮的赫鲁晓夫的广告牌(上面文字说明是:“不,赫鲁晓夫同志!我们会埋葬你!”);西商业街上有一则广告牌上写着“美国共产党赞成融合。考虑一下吧!”那张广告是由名叫茶党协会的机构赞助的。有两次,在表明属于犹太人的公司名上,我看见了被肥皂擦洗掉的纳粹万十字章。

我不喜欢达拉斯。不,不,决不!从我在阿道弗斯酒店登记入住,看见饭店餐厅领班抓住一个畏畏缩缩的年轻服务员的胳膊、朝他的脸大吼大叫那一刻起,我就不喜欢这座城市。然而,我的任务在这里,我得在这儿留下来。那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10

9月22日,我终于找到一处看似能住的地方。

位于达拉斯北布莱克韦尔街。一处由独立车库改建的漂亮二联式公寓。最大的优点是:有空调。

最大的缺点是:房东雷·麦克·约翰逊是个种族主义者。他跟我说,要是我想住这里,最好离附近的格林维尔大道远点儿,那儿有很多黑人白人混杂出没的小酒馆,黑人们都带着刀,他称之为“弹簧刀”。

“我不惜一切反对黑鬼,”他告诉我。“是上帝将他们诅咒到这个地步,不是我。你知道的,不是吗?”

“我想我在《圣经》里没看到这个部分。”

他斜着眼睛,不相信地看着我。“你是什么,卫理公会派教徒?”

“是的,”我说。这么说似乎比说我什么也不信安全得多。

“你得融入浸信会礼拜,朋友。我们的教会欢迎新人。你住在这里,或许哪个星期天你可以跟我和我太太一起去。”

“或许吧,”我赞同地说,提醒自己在那个星期天得陷入昏迷。或许死掉。

此时,约翰逊先生回到了《圣经》上。

“你知道,诺亚有一次在方舟上喝醉了,他躺在床上,浑身赤裸。他的两个儿子不愿意看他,他们把脸转到另一个方向,在他身上盖了条毯子。

我不知道,或许是张床单。但是含姆——他是家里的黑人——对他父亲赤裸的身体袖手旁观,于是上帝诅咒他和他的种族变成伐木人和取水者。

背后的故事,就是这样了。《创世纪》,第九章。

你可以去查,安伯森先生。”

“啊,”我说,告诉自己一定得找个住处,我负担不起无限期地住在阿道弗斯酒店。告诉自己我可以跟有点儿种族主义的人住在一起,我不会受影响。告诉自己,这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很可能到处都是这样。只是我不太相信。“我会考虑一下,一两天之内给你答复,约翰逊先生。”

“你不会想等太久的,朋友。这个地方很抢手。

你今天运气不错。”

11

运气不错的这天又是个大热天,寻找住处让人口渴难耐。离开雷·麦克·约翰逊以后,我想喝杯啤酒。我决定去格林维尔大道。约翰逊先生劝我远离这个社区,但我想我应该去看个究竟。

他有两点是对的:街上没有种族界限(大体上),很喧闹,也很有生气。我停了车,在街上闲荡,尽情享受巡回演艺团的氛围。我走过二十几家酒吧,一些二轮电影院(进来吧,里面很“凉爽”,屋顶招牌上的旗帜在得克萨斯闷热而充斥着石油气味的风中拍打着),一家脱衣舞酒吧,街边的叫卖人大喊着“美女!美女!美女!世界上最棒的滑稽表演!你见过的最棒的滑稽表演!这些美女们都剃了毛,明白了吧?”我还经过了三四家“支票兑现和快速贷款”的店面。一家店门口的黑板上厚颜无耻地写着“诚信金融,信任是我们的口号”,上面写着“每日均线”,下面写着“仅供消遣”。戴着草帽、穿着背带裤的男士们(表情堪比专注的船夫)围着黑板站立,讨论着已经张贴出来的赔率。有些拿着赛马消息报,有的拿着《达拉斯新闻早报》体育版。

仅供消遣,我想,是的,没错。一时间我想起我的海滩小屋在夜里燃烧,火焰在海湾的风中冲向布满繁星的夜空。消遣有它的坏处,特别是赌博的时候。

音乐声混杂着啤酒味一齐从敞开的门廊里飘出来。我听见一间音乐小酒吧里传来杰瑞·李·刘易斯[103]的歌声《洛塔·夏金的一切》,隔壁的另一家酒吧则传来费林·赫斯基的《鸽子的翅膀》。

四个妓女提出要跟我私下交易,一个路边小贩向我兜售汽车轮毂罩,晶光闪亮的人造钻石装饰的折叠式剃须刀,得克萨斯州旗帜,旗帜上面的浮雕文字写着“别惹得克萨斯”。试着把这句话翻译成拉丁文看看吧。

这种令人烦恼、似曾相识的感觉非常强烈,这儿的一切仿佛都不对劲,一直都不对劲。这不可思议——我这辈子从没来过格林维尔大道——但不可否认,它关乎感性,而非理性。突然间,我不想喝啤酒了。我也不想租约翰逊先生改建的车库了,不管空调多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