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希亚(第3/6页)

“你所描述的枭狄,并不是我所看到的枭狄。”阿珂斯说。

我向后瞥了他一眼:“也许你只看见了你想看的。”

“也许我们都是如此,”阿珂斯说,“你看起来忧心忡忡,是不是觉得利扎克会再来找你麻烦?”

“如果事态更糟的话。”

“那,如果你还是拒绝帮他,他会怎样?最坏的可能是什么?”

我叹了口气:“我想你可能不会理解的。我妈妈受众人爱戴,几乎是凡间的圣人。她死的时候,所有枭狄人都痛哭流涕,仿佛整个世界崩塌了一样。”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妈妈的身影。“如果人们知道我对她做了什么,他们会把我撕个稀烂的。利扎克对此很清楚,所以一旦情况棘手,他就会利用这一点。”

阿珂斯皱起了眉头。我很想知道,如果我死了,他会有什么感觉——这念头出现过不止一次。这并非因为我觉得他恨我,而是因为我知道,每当看着我的时候,他都会想起自己的命运。那个他为之赴死的诺亚维克家族成员,很可能就是我,毕竟我们长久以来都在一起。而我也并不相信,自己就值得他付出生命。

“好吧,”他说,“那我们就寄希望于他别那么干。”

他侧对着我,我们之间不过几英寸之隔。我们经常如此靠近,争论的时候、训练的时候、一起做早餐的时候——他必须得触碰我,才能牵制缓解我的疼痛。所以,他的腰如此靠近我的肚子,我能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不过还是有。

“你那位朋友,库泽,怎么样了?”我说着往后退了退。

“我给了约尔克一些催眠药,让他加进苏扎早上会用的那些药剂里。”

“约尔克要给自己老爸下药?”我说,“真有趣。”

“是啊,有趣。我们就等着看苏扎会不会在午餐时溜桌吧。这应该足够激怒他向我发起角斗挑战了。”

“在你暴露之前得多来几次,”我说,“得让他害怕,也得让他恼怒。”

“难以想象,他那样的人也会害怕。”

“是啊,好吧,我们都会害怕,”我叹气道,“不过恼怒更重要些,我觉得。”

§

生命潮涌慢慢地由绿色变为蓝色,而我们仍然没在皮塔降落,正式的涤故更新被利扎克一推再推。我们沿着星系边缘滑行,远离议会的控制。急躁、不耐烦的情绪像湿漉漉的云汽一样笼罩着整个飞艇,只要我离开自己的房间,不论在哪儿都能嗅到这样的气氛。而这些日子,我极少出门。

利扎克无法无限期地推迟降落——他不能彻底放弃巡游,否则他就会成为枭狄历史上第一个无视我们百季传统的君主。

我答应过他,会替他装点门面的,所以在袭击发生几天之后,他和最亲密的支持者齐聚于观测平台时,我也露面了。我一入场就看见窗子透出了外面的黑色太空,犹如巨大生物张开的大口,仿佛要把我们都吞噬进去一般。接着我就看见了瓦什,他抓着一杯茶,指关节正在流血。当他发现血迹时,扯过手帕擦了擦,又塞回了口袋里。

“我知道你感觉不到疼痛,瓦什,但是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有必要的。”我对他说。

他抬眼看了看我,放下手里的杯子。其他人都聚集在房间的另一侧,端着玻璃酒杯,三三两两地站着。大多数人围绕在利扎克身边,就像排水孔四周散落的碎片。雅玛·扎伊维斯——白发映着黑色的太空,仿佛闪闪发光一般——也在其中,她浑身僵硬,显然非常紧张。

房间里的其他地方没有人,黑色地板油光锃亮,墙壁向窗子倾斜弯曲。我有点儿希望我们所有人都飘走了事。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对我的天赋赐礼还是知之甚少。”瓦什说,“我得上闹钟才知道该吃该喝了,还得不停地检查自己有没有骨折或者瘀伤,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我从未想过,瓦什在失去痛感的同时,竟然还会失去别的东西。

“所以我根本不管那些小伤,”瓦什说,“过于关注自己的身体,是会让人精疲力竭的。”

“嗯,”我说,“我想我对此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止一次,我惊异于我们如此对立——却又如此相像,我们的生命围绕着“疼痛”这一主题,以各不相同的方式存在,都为肉体本身付出了过高的代价。我们是否还有其他的共同之处呢?这真叫我好奇。

“你是什么时候获得天赋赐礼的?”我问,“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是我十季岁的时候。”他向后靠在墙上,用手蹭了蹭脑袋。他的头发剃得短短的,紧贴着头皮,耳朵旁边有几道新的刮伤——也许他都没注意到这个。“在来庄园服侍你哥哥以前,我是在普通学校上学的。那时候我骨瘦如柴,是被欺负的目标,那些大孩子动不动就会对我拳脚相向。”他笑了笑,“我一发现自己不会感觉到疼痛,就立马把其中一个孩子头儿打了个半死,从那以后他们再也不敢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