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希亚(第7/9页)
如果他厌恶嫌弃地看着我,我倒会觉得好一点儿,但他没有。他向我伸出双手,送上能缓解剧痛的触碰。我出了休息室,向竞技场走去。我不想要缓解,这痛苦是我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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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上竞技场的时候,四周的人群爆发出阵阵吼声。黑色的地面像玻璃一样闪闪发光,好像特意为这场好戏擦拭抛光过一样。我看见自己靴子的倒影,带扣有点儿松开了。环绕四周的是一排排金属长凳,上面坐满了挨挨挤挤的观众,远远看过去一片黑乎乎的,分不清都是什么人。莱蒂已经到了,穿着她的枭狄盔甲,脚踩镶着金属头的重装靴子,朝我挥了挥手。
凭着多年的神识派训练,我立刻对她展开了评估:她比我矮一头,但肌肉更发达,金色的头发梳到脑后,紧紧地绾在发网里,这样就不影响头部的动作。她是心境派的,所以她的动作会很快、很敏捷——在认输之前是这样没错。
“连盔甲都懒得穿了?”莱蒂冷笑着说,“这也太容易了。”
是的,容易,以前是的。
她拿起了她的潮涌之刃,手上盘绕着黑色的生命潮涌——颜色和我的潮涌阴翳很像,但形式不同。对莱蒂来说,潮涌包裹着她的手,却绝不会触碰她的皮肤,而我的阴翳是从身体内部涌出的。她停下了,等着我先出手。
“来吧。”我冲她点点头。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吼叫声,但接下来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我的注意力在莱蒂身上,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她向我移动靠近的方式,试图把自己的策略隐藏在动作中。不过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胳膊垂在身体两侧,让我的天赋赐礼随恐惧而迸发力量。
最终她抛出了第一个动作。但我在她动弹之前就从她的胳膊和双腿中看到了这一意图,于是在她扑过来的时候往旁边一闪,像奥格拉舞者那样,弯着身子躲开了她。这动作让她吃了一惊,向前一个踉跄,扶住竞技场的围墙才没跌倒。
此刻我的潮涌阴翳已经极其浓重,疼痛难当,以至于没办法直视前方。剧痛在我的身体中呼啸而过,我全然接受了它。看着布满黑斑的双手,我想起了尤祖尔·扎伊维斯那扭曲的脸,透过他的面孔,我看见了他的女儿正恨意满满、屏息凝神地眉头紧皱。
她再次发动袭击,举起她的利刃向我的胸腔刺来。而我用前臂把她挡开,顺势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我攥着、拧着,狠狠地,让她不得不低下头来。我用膝盖撞击她的脸,鲜血从她口中喷出来。她尖叫着——不是因为哪里受了伤,而是因为我的触碰。
潮涌之刃掉在地上,我抓着她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推她跪下,站在她的身后。我在人群之中寻找利扎克,他正坐在升降平台上,跷着二郎腿,仿佛欣赏的是一场演讲,而不是一幕谋杀。
我等着,直等到他与我目光相接,然后便发了力。我将所有阴翳、所有疼痛,都注入了莱蒂·扎伊维斯的身体,一滴不剩。这很容易,太容易了,瞬间了结。我闭上眼睛,任她狂叫着、颤抖着,然后一命呜呼。
有那么一会儿,一切都暗淡模糊了。我扔下她软绵绵的尸身,转身走回了休息室。观众席一片静默。当我穿过休息室的门厅时,我身上的阴翳黑斑第一次完全消失了。但这是暂时的,它们很快就会回来。
阿珂斯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向我伸出双手,把我拉向他。他用自己的胸膛压向我,仿佛是某种类似拥抱的东西,嘴里用我们敌人的语言说着什么。
“都过去了,”他用荼威语对我耳语,“现在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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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锁上了自己房间的门,不让其他任何人进来。阿珂斯把刀子放在他屋里的炉子上炙烤杀菌,然后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冷却。我把胳膊放在桌子上,解开了前臂护甲上的带子,一条接一条,从手腕开始,到肘部结束。护甲又硬又韧,尽管带有里衬,但一整天下来,我的胳膊上仍然汗水涔涔。
阿珂斯坐在对面,手上拿着消过毒的刀子,看着我掀开护甲,露出那之下的皮肤。我没问他对此有过什么样的想象,他可能像大多数人一样猜测过,这护甲之下,乃是一道接一道的杀戮刻痕。我之所以选择戴着护甲,是因为这样的神秘感能助长人们对我的惧怕。我从来都没阻止过那样的传言。真相比传言更加不堪。
我的胳膊自上而下布满刻痕,从肘部到手腕,一道挨着一道。它们都是短小的黑色直线,间距均匀,十分完美。而每一道刻痕上面,都有一条小小的斜线,按照枭狄人的传统,这是对“杀戮”的否认。
阿珂斯的眉头皱起来,他双手捧起我的胳膊,小心地用指尖将它翻转过来,用食指轻轻碰了碰其中一条小斜线,然后伸出胳膊,和自己的刻痕两相比较着。我的皮肤褐黄,他的皮肤苍白,看到它们贴近彼此,我不禁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