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希亚(第6/8页)

“你试过了?”

“你说得倒容易,”我的脸微微发烫,“好像把我哥哥叫来开个会,跟他说他的整个统治系统都要改,然后他就会听。”

“我没说那容易——”

“枭狄贵族是我哥哥用来隔绝反叛起义的安全线,”我说着,脸上更热了,“作为对他们忠心拥戴的回报,利扎克给他们药品、食物,以及其他人无法企及的财富。如果没有这些人将他孤立保护起来,他会死的。而鉴于我的诺亚维克血统,我也得跟他一起送命。所以,不,不行……我可担不起拯救枭狄的穷弱病残的伟业!”

我语带愤怒,内心深处却因羞愧而战栗不已。敖特佳第一次带我来这儿时,街巷里的饿殍气味让我差点儿大吐特吐。我们走过去的时候,她用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我没能走近一点儿去看。这就是我——利扎克的鞭子,格斗高手,看一眼死人就要吐的懦夫。

“我不该提起这些,”阿珂斯说着,将手温柔地放在我的胳膊上,“走吧,我们去见见那位……游吟者。”

我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

在迷宫般的狭街窄巷深处,有一条漆着复杂蓝色图案的低矮门廊。我敲敲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门缝里飘出蜿蜒的白烟,闻起来就像烧煳了的糖。

这地方让人不禁屏息,感觉神圣——从某种角度上说,它也的确如此。敖特佳就是在这里带我第一次接触了枭狄历史,那是好几季以前的事了,当时也是巡游庆典的第一天。

一个身材颀长、面色苍白的男人开了门,他的头发剃得很短,薄薄一层贴着头皮。他抬起双手,笑了起来。

“啊,诺亚维克小妞,”他说,“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带来的这位是谁?”

“他是阿珂斯,”我说,“阿珂斯,这就是游吟者——至少他自己愿意人们如此称呼。”

“你好。”阿珂斯说。他的姿态变了,那种战士的感觉不见了,他一定有些紧张。游吟者笑得更开心了,示意我们进屋。

我们走进了他的起居室。屋顶低矮弯曲,最凹处挂着一盏明亮的夜珠灯,阿珂斯只好弯腰驼背才不至于碰到头。屋子里有一个生锈的炉子,烟囱伸向唯一的一扇窗子,向外排烟。我知道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因为小时候被这素净的织毯刺得腿发痒,所以偷偷掀开看过。

游吟者领着我们在一堆垫子上面坐下,这时我和阿珂斯的手还握在一起,略有些尴尬,于是我松开他,在裙子上蹭了蹭手掌,潮涌阴翳立刻就回到了我的身体里。游吟者又笑了起来。

“是它们,”他说,“要是没有这个差点儿就认不出你了,诺亚维克小妞。”

他在我们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个金属茶壶——确切地说,这“桌子”是两个脚凳拼在一起的,一个金属的,一个木头的——还有两个光溜溜的马克杯。我自己动手倒了茶,茶汤是浅紫色的,差不多算得上粉色了,还散发着甜滋滋的气味。

游吟者在我们对面坐了下来,他头顶上方的墙壁上,白色涂层有的剥落了,露出了底下的黄色,那大概是以前涂的。即使在这儿,也有无处不在的滚动新闻屏幕,松松垮垮地镶在炉子旁边的墙壁上。这里塞满了各处搜捡来的东西,黑乎乎的金属茶壶明显是从缇比斯来的,炉架是用皮塔的地板材料做的,游吟者身上穿的衣服则是一种欧尔叶富人偏爱的丝织品。屋角有一张椅子,来处不详,游吟者好像正在修补它。

“你的同伴——阿珂斯,是吧——闻起来有缄语花的气味。”游吟者说着,少见地皱起了眉头。

“他是荼威人,”我说,“并非不敬。”

“不敬?”阿珂斯说。

“是的。那些新近摄取过缄语花或其他改变过体内潮涌的人,我是不允许他们进入我的屋子的。”游吟者说,“不过只要那些物质被吸收殆尽,他们还是可以来的。毕竟我也不是彻底拒绝访客的。”

“游吟者是枭狄的宗教领袖之一,”我对阿珂斯说,“我们称之为‘教士’。”

“他是荼威人,真的?”游吟者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你肯定搞错了,先生。你说起我们神圣的语言就像在讲母语。”

“我想我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儿,”阿珂斯恼火地说,“也知道自己是谁。”

“我无意冒犯你,”游吟者说,“但你的名字也是‘阿珂斯’,这是个枭狄名字,所以我犯糊涂也情有可原。荼威父母可不会无缘无故地给孩子取一个如此硬朗的名字。你的兄弟姐妹都叫什么名字呢,说来听听?”

“埃加,”阿珂斯气息沉沉地说,显然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一点,“奇西。”

他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我想他是下意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