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希亚(第2/8页)

他们这是在校正模型。在他们把模型调整精确之后,就会开始针对生命潮涌的分析工作了。潮涌起起伏伏,最终会告诉他们,下一个涤故更新的地点在哪里。

“那是星系模型。”我轻声说。

“星系,”他重复了一遍,“可是那只显示了我们的星群。”

“枭狄人可是流浪者,”我提醒他,“我们的足迹早已越过了这星群的边界。但是我们找到的只有恒星,没有行星。对我们来说,这个星群就是星系中独有的。”

模型是全息的,充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闪耀夺目的太阳在正中央,月亮被打碎了,飘浮在边缘。全息模型看起来逼真得像个实体,要不是检测员们在其中走来走去地测量数据,它运行转动的样子还真如在呼吸一般。这时,我看见我们的星球从眼前经过,比其他星球的颜色要洁白得多,仿佛一团水汽。距离太阳最近的是议会驻地,那飞船比我们的巡游飞艇还要大得多,乃是我们星系的行政中心。

“进行到欧尔叶的远日点,校准也就差不多完工了,”一个检测员说道。他个子很高,肩膀浑圆,好像是刻意用来保护心脏的,“不过是1到2伊兹。”

“伊兹”是“IZ”的俗称,这是个长度单位,1伊兹等于我小指的宽度。事实上,手头没有尺子的时候,我就用手指来测量物体的长度。

“还真是精确啊,”另一个测量员回应道。这是个矮个子,肚腩都从裤腰上面凸出来了。“1到2伊兹,那就相当于1到2个星球的误差了。”

“1.467伊兹,”高个子测量员说,“也许它会影响生命潮涌的流向?”

“你们从未理解这门艺术的精妙之处。”一个女测量员开口了。她大步跨过太阳,测量着太阳到欧尔叶的距离,那是比较靠近星系中央的一个星国。从她过耳短发的轮廓到她僵硬的外套肩线,这个女测量员浑身上下都透着严谨。她站在太阳的中心,一瞬间被黄白光包围了。“这确实是艺术无疑,尽管有人称之为科学。诺亚维克小姐,有您相伴真是无上荣耀。另外还有您的……陪同人员?”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我,只是冲着欧尔叶赤道上的微光鞠了一躬。其他测量员一见到我全都惊得跳了起来,一起向后退了一步,尽管他们原本就在房间另一端。要是他们知道我是费了多大力气才能好好站着,既不哭也不闹,他们就用不着忧心忡忡了。

“他是我的侍从,”我说,“继续,我只是来看看。”

他们遵命照办,继续工作,但那些漫不经心的聊天一去不返了。我双手握拳,背到身后,紧紧地压在墙上,拳头攥得太紧,以至于指甲都戳进了手掌。但当检测员们激活全息图中的生命潮涌时,我忘记了疼痛。它像蛇一样,游弋在模拟星球之间,虚渺且优雅。从中心议会到遥远小星,它拂过星系中的每一颗行星,随后聚成一股强有力的带状物,环绕着房间的边缘,仿佛一条束带,将所有星球裹缚其中。它的光芒时强时弱,某个部分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有的地方却又暗淡得只有一点儿光斑。

在我小时候,敖特佳曾带我来过这里,教我涤故更新的原理。这些检测员则夜以继日地工作,观测着潮涌的流向。

“在我们星球上方,潮涌的亮度最大,颜色也总是最深,”我低声对阿珂斯说,“在枭狄传说中,这就是我们的祖先选择定居于此的理由。潮涌的强度却是变化多端的,有时在这个星球达到峰值,有时又跑到另一个星球去了,这变化尚无规律可循。每一季我们都要跟随潮涌的指引,降落在它强度最大的那个地方,然后开始涤故更新。”

“为什么?”阿珂斯喃喃问道。

我们博采各个星球的智慧,然后为我所用,敖特佳曾经在一节课上这样说过,我们这么做,即是向那些星球上的人揭示其价值所在。我们令其了解自己。

仿佛是呼应着我的回忆,潮涌阴翳在我皮肤之下更迅速地蹿动起来,一波一波地冲击、回流,疼痛也随之传遍了全身。

“新生,恢复,”我说,“涤故更新是为了复兴和重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以前也没对任何人解释过。“我们找到其他星球所丢弃的东西,然后重新利用,使之拥有新的价值。这就是……我们所相信的观念。”

“注意P1104附近的动静。”高个子检测员正弯下身子,探查着星系边缘附近的一片区域。他的身体仿佛一只死掉的昆虫,蜷曲着缩进壳里。他碰了碰那段变成绿色的潮涌——它带着暗黄色,打着旋儿,越来越深。

“就像要登岸的潮水,”那个严谨的女测量员说,“可能最终成功、登陆,也可能中途落败、褪去,情况各不相同。记下它的变化以便观测。不过迄今为止,我认为最佳的涤故更新地点仍是奥格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