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9/11页)

“你知道窗外是一片怎样的天地吗?”

赫尔曼嘟哝了一句“不知道”。

“农民们在榨橄榄油,运食品去佛罗伦萨。多美的一幕,外公,一派田园风光。”

“春天?要不,是秋天?”

“谁还记得?”杜恩反问道,“谁又在乎?季节不过是我们提到其他星球时才说到的玩意儿,但在首星,谁又在乎季节。我们是万物之主,不是吗?帝国强大无匹,敌人进攻我们无异于蚍蜉撼树。”

赫尔曼听不懂蚍蜉这个词,但懒得问。

“外公,这个帝国稳定。兴许不如意大利完美,但强大、牢固,有森卡保精英人士活上几个世纪,谁还有推翻这个帝国的本事?”

赫尔曼绞尽脑汁。他从没把帝国当作一个国家,像国际游戏中的国家那样。帝国是,是真实的,坚不可摧。“帝国坚不可摧。”赫尔曼说。

“我能将它摧毁。”杜恩说。

“你疯了。”赫尔曼答道。

“也许吧。”杜恩说。此后话变得有一搭没一搭的,药劲上来,赫尔曼要睡了。他睡了过去。

“我要见杜恩。”赫尔曼吩咐格雷。

“依我看,”格雷委婉地说,“你上个月见过不少次了。”

“我想见见他。”

“赫尔曼,你这是强迫症。医生嘱咐我不能让你心烦。你只要安分几个月,我们就带你回去休眠,我也会返还你那百分之五十的授权。”

“我可不想被当成精神失常了。”

“这只是个技术手段,我们这才保住了你的命,你又不是不知道。”

“格雷,我只是想提醒——”

“别提那茬儿,这部电话有人监听。赫尔曼,这个帝国对你关于杜恩的感情用事的理论不感兴趣——”

“这是他亲口说的!”

“艾伯纳·杜恩摧毁了意大利,虽然此举丑恶、无情、莫名其妙,但合法。你现在又幻想他还要摧毁帝国——”

“这不是幻想!”赫尔曼吼道。

“赫尔曼,医生说我只能称之为幻想,为的是让你认清事实。”

“他要摧毁这个帝国!他有这个本事!”

“说这种话是叛国,赫尔曼。不再提它,我们还能合法地宣布你恢复了神志。但如果你在有行为能力的情况下一味固执己见,女王陛下的妈咪宝贝们也许很快会把你就地正法。”

“格雷,不管我的神志是否清醒,我有话要对杜恩说!”

“赫尔曼,算了吧。别再想这事儿了,这不过是场游戏。他是你的外孙,他心里不痛快,所以不想让你好过。但别让这事儿把你弄成这样。”

“格雷,你去跟医生说,我有话要和杜恩谈!”

格雷叹了口气,“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去跟他们说。”

“什么条件?”

“如果他们同意你见杜恩,你不得再提第二次。”

“我答应,就见这一次。”

“那好,我尽力而为吧。”

格雷与赫尔曼都挂了电话。他的电话现在只能打到格雷的办公室,别的都拨不通。他出不了门,他的电脑也看不了直播游戏。

不到一个小时,格雷就回了电话。

“怎样?”赫尔曼迫不及待地问。

“他们答应了。”

“给我接通他的电话。”赫尔曼说。

“我试过了,接不通。”

“为什么接不通?他会接的!我知道他会!”

“他注射了森卡,赫尔曼。他摧毁——哦,结束游戏后没几天就睡了,没两年他醒不了。”

赫尔曼悲叹一声,挂了电话。

赫尔曼接受了五年的治疗(五年不曾注射森卡),直到承认自己对杜恩的担忧纯属幻想,承认杜恩从未暗示过要摧毁帝国。当然,赫尔曼从开始就是这么说的,他不傻,知道这就是医生想听的话。但机器不说谎,因此直到仪器显示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撒谎,医生才宣布他康复,格雷的手下(格雷当时已在休眠)交还了他百分之五十的授权。赫尔曼当即签了字,去注射森卡,弥补这几年为了治疗他可笑的妄想而被剥夺的休眠时间。

有将近一个世纪,杜恩与赫尔曼的苏醒时间都不在一个时间段。赫尔曼起初也没有刻意去找杜恩——五年的治疗至少让他暂时失去了对这个外孙的兴趣。后来,他学会了平心静气地回顾改变自己人生的这段小插曲,他回放并仔细研究了这场举世闻名的游戏。相关的研究专著不计其数,《纽伯的意大利衰亡史》罗列的观点多达两千条。在冷静地研究了他构建的这个帝国及其衰亡之路后,他越发想见见自己的外孙兼对手。(不是“再见一面”,医生说得很清楚,自那一战后他根本没“见”过杜恩。)

但当赫尔曼想尽办法查找艾伯纳·杜恩的唤醒日程时,却被告知那涉及国家安全。这说明一件事:杜恩的休眠时间超过十年这一上限,苏醒时间短于两个月这一下限。说明他身居大多数政府要员都难以企及的权力核心。赫尔曼想见他的欲望越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