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浸渍(第2/10页)

“你还在啊,”她的语气有些惊讶,“但我已经杀了你,不是吗?”她的声音就像刚从梦里醒来,或正要坠入梦中。

“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又沉重地喘了口气,眼中的困惑消失了:“你有带水吗?我渴。”

“有。”我将自己的水壶抵在她嘴边,让她吞咽几口。血滴在她下巴上闪闪发光。

“勘测员在哪儿?”心理学家喘着气说。

“在大本营。”

“不愿跟你一起来?”

“对。”风吹起她的卷发,露出额头上一道伤痕,大概是在墙上撞的。

“不喜欢跟你做伴?”心理学家问道,“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我感到一阵凉意:“我一直就这样。”

心理学家的视线再次移向远处的海洋:“要知道,我看见你沿着小径走向灯塔,所以才敢肯定,你已经变了。”

“你看到什么?”我顺着她的话问道。

一阵咳嗽,伴随着红色的泡沫。“你是一团火焰,”她说,短暂的瞬间,我似乎看到自己体内的光亮感显露出来,“你是一团火,烧灼我的视线。一团火,穿过盐水平原,穿过废弃的村庄。你是缓慢燃烧的火焰,是一团鬼火,悬浮在沼泽和沙丘之间,飘来飘去,完全不像人类,自由地飘荡……”

从她的语调变化中,我发现她此刻仍在试图催眠我。

“没用的,”我说,“我现在对催眠免疫。”

她张开嘴,然后合拢,然后又张开:“当然。你总是很难对付。”她就像在跟小孩说话。语气中是否带有一种奇怪的骄傲感?

也许我不该提供给她任何答案,而是应该让她独自死去,但我发现自己无法坦然付诸行动。

我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我看起来不像人:“当我走近灯塔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开枪。”

她转过头注视着我,脸上露出无意识的嗤笑,她已无法完全控制面部肌肉:“我的胳膊和手不让我抠扳机。”

这听起来有点像妄想症,信号灯附近也没看见有弃置的步枪。我继续尝试:“你摔下来了?是被人推的,还是意外,或者是故意的?”

她皱起眉头,眼角密布的皱纹间显现出真实的困惑,仿佛记忆成了不连贯的碎片。“我感觉……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追着我。我试图开枪打你,却办不到,然后你就进来了。我似乎看到身后有什么东西,从楼梯口向我扑来,我感到难以抵御的恐惧,必须要逃离才行。因此我跳过栏杆。我跳了下来。”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真这么干了。

“追着你的东西长什么样?”

伴随着一阵咳嗽,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根本没看到。它根本就不存在。或者我已见过太多次。它在我身体里,也在你身体里。我试图逃离。逃离身体里的东西。”

这番零乱的解释似乎意指地下塔中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她。当时,我一点都不相信。我将她的精神错乱归因于控制欲。她对勘探任务失去了控制,因此想要找个人或物做替罪羊,无论那有多荒谬。

我又换一种问法:“你为什么半夜里带着人类学家进入‘隧道’?那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稍一犹豫,但不知是出于谨慎,还是因为体内有伤痛。然后她说:“那是误判。我太性急。我需要信息,以免威胁到整个任务。我需要了解形势。”

“你是指爬行者的进度?”

她露出戏谑的笑容:“这是你给它取的名字?爬行者?”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道。

“你以为呢?彻底搞砸了。人类学家靠得太近。”翻译:心理学家迫使她靠近。“激起了那怪物的反抗。它杀了她,也弄伤了我。”

“所以第二天早晨你才显得那样心神不宁。”

“是的。也因为我看出你已开始变化。”

“我没有变!”我吼道,心中意外地升起怒火。

一声带着喉音的干笑过后,她用嘲讽的语调说:“你当然没有变,只是更像你自己而已。我也没有变。我们都没有变。一切正常。我们搞个野餐会吧。”

“闭嘴。你为什么丢下我们?”

“勘探任务已经失败。”

“这不算是解释。”

“训练期间,你有没有给过我合理的解释?”

“我们的任务没有失败,不至于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