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第4/5页)
蒋鼎文不得不抬起头来:“是我。”
葛寿芝得理不饶人:“怎么给总裁说?”
蒋鼎文明显软了下来,把两张纸摞起来递还给武伯英,非常丧气。“该怎么汇报,就怎么汇报,看总裁怎么处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步,我也不用给你们多说,只是感谢能来见我。说明你们真的秉公无私,没被胡琴斋收买,这我已经很高兴了。”
葛寿芝假装真诚:“我想你知道密裁宣侠父的后果,你在西安,你最知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们都很佩服主任的勇气。你是大将,不是猛将,一定明白社会敬服的重要。所以我认为,这不是主任的意思,也是受人所托,或者受人指挥,才对宣侠父做了裁处。”
蒋鼎文明白他,不言而喻指蒋介石,苦笑道:“真的,没别人,就是我。你们就依此汇报,别担心,我承认。”
“啊,主任真是,心地极光明,行动极磊落之人!”葛寿芝赞叹了一声。
蒋鼎文轻叹了一声,朝后靠在了椅背上,闭眼皮一副极其疲惫之态:“总裁最好能天威一怒,撤了我的本兼各职。这样我也能解脱一下,你们可知道,我在西安筹措经费军需,实在太累了。”蒋鼎文睁开了眼睛,却不看三人,只瞅着地面,“你们知道长江上几个要塞,已经被日军突破了吗?你们知道长江南北岸,两路日军各自打到哪里了吗?你们不知道,因为你们是特务,关心的只是整人,只是玩阴谋。所以你们,就把可以做文章的宣案,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岂不知和武汉会战这等军国大事比起来,不过是枚草芥。”蒋鼎文眼睛离开地面,把访客挨个看了一遍,“既然你们来了,我不妨说说,武汉会战才是头等大事,而我蒋某人在其中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侦办失踪案,也有功劳苦劳,可和抗日大业相比,反倒是逆水游动,不合潮流不合时宜。查案为的是推动抗日,但查到对抗日有大贡献,不可或缺的人身上,就是刻舟求剑,就是缘木求鱼。目前大后方,只剩下西南和西北,宣侠父和八办整天盯着这些军需物资,恨不得全给八路军捞了过去。”蒋鼎文把眼睛挪到窗户上,透过玻璃看着外面天空,有些悲愤,“你们调查是为抗日,我密裁也是为抗日,既然目标相同,却在形式上矛盾,也只有这种特殊时期,才会发生这样奇怪事情。就算上头给我定罪,让人换了我走,却不知继任者筹措的能力,能否达到目前的五成。前方军情十万火急,如果你们的调查结果,能帮助击退日本人的疯狂进攻,那我真的不必把辛苦筹集来的军饷物资,还有军需枪械,派人紧急运送前线了。你们的很多行为我能容忍,但是如果耽误了国之大事,总裁却不一定会容忍。”
三个访客听完这番话,心思各有不同,张毅认为是诉苦,葛寿芝认为是求饶,而武伯英似乎被深深打动,麻木的脸上表情数变。葛寿芝从烟盒里又摸出一根烟卷叼在嘴里,然后再抽出一支递给武伯英,示意他也抽一支。武伯英因为蒋鼎文已经认罪,彻底轻松了下来,没有拒绝,接过烟卷。
武伯英拿起洋火,抽出一根火柴,划着先给葛寿芝点燃烟卷,然后才点了自己的。接着他做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趁着火柴的余焰,点燃了手里捏着的两张证据。火焰先从纸角燃起,抖了抖烧得更旺,顺手扔进了玻璃大烟灰缸中,火焰腾了起来。另外三个人不知他出于何种目的,既不便阻止也不便问询,只好看着火焰逐步变小直至熄灭,只剩下了一小堆纸灰。
武伯英把烟抽完,才开口说话。“总裁下令两统,选我来密查宣案,怎么查,查什么,实际到刚才我还是不太明白。但是蒋主任一番话,让我明白了总裁的真意,哪些要查,哪些不查,哪些公布,哪些不公布,都有了底。总裁的目的在于团结共党一致抗日,主任目的也出于抗日,那么一切就都好说了。主任对总裁极其忠心,到现在都不肯殃及他人,只身担起责任。这两样东西就失去作用了,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留下来,只能增添大家的烦恼,也许还会引起不必要的矛盾。这样就会给共产党留下了茬口,不但对蒋主任不利,也许还会牵连两统。那样一来,就没个尽头,为了洗清两统反倒重新牵连两统,刚处理过的几个人,也就白杀了,也就白撤了。”
张毅觉得武伯英在救蒋鼎文,自己还要在陕省求生,不好发表意见,只对这样快刀斩乱麻的作风有些佩服。葛寿芝也觉得武伯英在救蒋鼎文,他必定有求于独镇西北的大员,立下如此一件大功,必定会得到回报。蒋鼎文更觉得武伯英在救自己,一个月来对他的好没有白费,原以为他会帮着两个老家伙要挟自己,帮助胡宗南夺权或者削权,却仍在暗中帮助自己。得知他和宝珍决裂,以为就真的恩断义绝了,却在这里伸出了援手,看来他还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