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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伯英进审讯室前看了一下腕表,已经零点过半,时间不知不觉就进入了九月六日。不知张毅具体给丁一如何开说,一进来就感觉到配合的气氛。他没有说话,不愿破坏张毅刚建立起来的和谐,坐下来铺纸执笔。丁一看看武伯英,又看看桌头的哈德门香烟,张毅把烟盒和洋火全扔了过去。武伯英也是嗜烟之人,知道他已经完全被说动,从必死到了想活,甚至还记起来抽烟。丁一点着烟,呛得连连咳嗽,好不容易止住,打开了话匣子。所述绑架宣侠父的经过,与侯文选没有太大出入,却也有很大不同。武伯英怕打断他,只倾听和记录,暂不发问。而张毅脸色数变,毕竟没有想到,毕竟自己栽培。

丁一看着武伯英道:“我一直对宣侠父不满意,他是西安共产党里最难缠的,胆子大,点子多,非常难对付。张主任在西安时,成立后宰门派出所,我是所长,安排手下对八办人员盯梢跟踪,由我直接负责宣侠父。为此我挨了很多骂,上级批评,共产党刁难,很多大员也对我非常不满意。我就不说是谁了,他们和宣侠父的交往,打着抗日大旗,也遮掩不住背后的龌龊勾当。我一跟踪探听,就像捉奸一样,把他们的暧昧变成了私通,都特别恨我。我很艰难,宣侠父太狡猾,好不容易探听的东西,生成一个报告,报上去反倒还要挨批评,嫌我没有限制住。我两头受气,恨不得世上就不存在这个人,他极大地影响了我的前途。幸亏老区长公道,理解我的苦处,一直不苛责。他调去局里之前,把四科交给徐亦觉,力主推荐我到科里担任行动股长。”

丁一看着张毅道:“所以上面命令,密裁宣侠父,我非常高兴,决心一定干好。这跟钱没有关系,就算一分钱没有,只要有命令我就搞。原本对宣侠父的盯梢已经放松,换了一种策略,就是在他统战对象里打听。六月份接到密裁命令,我负责具体实施,又布置人加紧跟踪。但是宣侠父太狡猾,跟踪了近二十天,也没办法下手。关键是我和手下,与他打过交道,不认识也有印象,一闪面就会提高警惕。要么深居简出,要么步步为营,要么小心翼翼,动手难度很大。因此我就想到了侯文选,他是秘密行动组长,是你在西安时发展的。之前除你没人知道,你离开西安去武汉时,给我交代秘密行动力量,我才知道了你苦心经营,暗中把组织做到了多大。你告诫我不是非常时刻,不要动用这些秘密力量,但是我觉得该是用的时候了。我知道他爱钱,所以想把全部奖金两千块,都给他。但是转念一想,全给了反倒惯了他,就说一人一半。他很高兴,满口答应,一定把此事做成。但是第二天他又提出,要增加奖金,我就想只要能做成,我这一千块也给他算了,就答应了事后奖金一千元。”

丁一又看着武伯英:“侯文选这个人太爱钱了,我原想他身为组长,在侦缉大队一定发展了秘密组员。谁料想他一毛不拔,钱进了口袋再别想掏出来,居然不摊本钱,利用职权叫街痞烂腿老五来做此事。烂腿洪老五,算个什么东西,我都难以抓住宣侠父破绽,他们更没处下爪。又耽搁了两个多礼拜,侯文选反倒向我提出,必须设法让宣侠父失去防范,他才能下手。要是能把野兔拴住,还叫你来扛啥土枪,干脆一棍子就打死了。我把这个困难,给上面报了,希望能再宽限几天。第三天就有了反馈,说是可靠情报,宣侠父当晚将在城内活动到很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无论如何必须执行。我就立刻联系侯文选,在宣侠父回家必经的尚朴路埋伏,我带着几个人,坐车在尚朴路外等候。果然接近十二点,宣侠父骑着车子回来了,而且正是向着尚朴路。正心说情报准确,立刻就发现不对,他身后还跟着一辆自行车。有人认了出来,跟踪的居然是中统的林组长,没办法,看来行动又要泡汤。我只好让司机开快车,绕到他们前头,早一步到埋伏点,通知侯文选取消行动。侯文选不愿意,怕我让他退钱,一定要搞。我也没办法,就让洪老五先把姓林的挡住,我们朝前走到平民坊继续埋伏,再想办法搞宣侠父。”

丁一转头看着张毅:“上面的命令只是口传,原本就比较含糊,说是密裁宣侠父。我也就没想杀他,想先逮起来,关住等候发落。谁料想他太硬气,拉上汽车一直喊叫挣扎不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死算了,省得麻烦。反正密裁还有弄死的意思,就叫用绑他的绳子,把脖子套住两边一拉,直到勒死才放手。死了就存在处理尸体的问题,我做事向来多考虑一步,原来就在城东南角下马陵,瞅准了一个枯井,以备不时之需。抛尸枯井前,我搜了宣侠父的身,他没带手枪,但是钥匙等东西腐烂不了,将来万一发现,辨认出来比较麻烦。我就把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收了起来,谁料想侯文选这贪财不要脸的,看见金怀表金表链,以为是我独吞,最后还闹了起来。我拿的那一千块钱,本来他要完成了任务,就给他了。最后来,还等于是我带人完成的,洪老五弄死姓林的,我弄死了宣侠父。我的兄弟也要犒劳,也要奖赏,也要封口。他又没在里面出什么力,凭什么给他,后来打牌,为此还和我吵过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