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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湿滑,飞机比预计的多滑行了几十米才彻底停住,四五个地勤兵把钢铁舷梯推动,撵上机身安放停当。武伯英和卫队长跟着他们,走过去守在舷梯旁。随机搭乘了七八个人,都不认识,最后走出来的是张毅和侯文选。张毅还是老样子,鼻子歪着,气色好了不少。他的公正全国有名,谁又说这不是一种策略,一种故意不合时宜、异于同类的生存办法。他正是最难对付的人,看着迟钝却透着心计,所谓大巧若拙;看着善良却隐着残忍,所谓笑里藏刀;看着无能却应付自如,所谓云遮雾罩。侯文选跟着下来,哭丧着脸,似乎从飞机降落的恐惧中还没有回过味来,落了地终于有些踏实。不知等着自己的是何种结局,肯定不好,心里没底,倒宁愿永远飞在天上。
张毅和武伯英是老相识,首先认了出来,冲他挥挥手,“噔噔噔”快步走下来。前面的人下完了,武伯英身子更加靠近舷梯,左手把伞举高罩住张毅,右手伸手把他胳膊扶住。张毅也顺手握住他的胳膊,下到地面还不分开,表达着比握手更亲密的肢体语言。“武专员,谢谢你来接我,有劳了。”
武伯英笑笑,看看侯文选。“客气了,应该的。”
张毅左右看了看,都是不认识的人:“徐亦觉呢,不是说他来接我吗?”
“他们在机场外面,进不来。本来我也进不来,因为代表胡总指挥,这才进来了。赶快上车,别淋湿了。”
张毅被武伯英双臂一送,不由自主朝汽车走去:“去哪里?”
武伯英看了眼停在身边的侯文选:“胡公馆,总指挥接风洗尘。”
张毅看了看机场围墙外边,有一丝怅然若失:“好吧,走吧。”
武伯英陪在张毅身边,给他打着雨伞在湿地上走。按照事先安排,两个卫兵上来,跟在侯文选左右。武伯英边走边侧头看了侯文选一眼,他以为要给自己说什么,赶紧探询地看着,伸耳朵倾听。
武伯英却说了句无关紧要的:“第一次坐飞机?”
侯文选没想到是这句,迟疑一下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是,是是。”
众人走到第三辆轿车旁,两个卫兵把侯文选留住,请他坐了进去。第二辆车武伯英陪着张毅坐进去,卫队长走到第一辆车上去,然后整个车队出发。车队驶出机场大门,武伯英还远远看见了徐亦觉,仍然站在车旁,远远朝这边望着。他没打伞,被雨淋得有些狼狈,头发贴在额头上,身上也已精湿。不知张毅看见徐亦觉没有,武伯英也没提醒,车队向南拐,绕道南门去胡公馆。
张毅在车上一言不发想着心事,似乎在思考怎么应付现在的局面。武伯英不愿打断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切都基本明了,就剩个解决,言多必失。张毅想得有些入神,直到在董子祠院中下车,才发现第三辆车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赶紧询问。武伯英说胡总指挥要在饭桌上谈事,侯文选职务太低又有嫌疑不宜在场,直接送他去一师,已经安排好了款待。张毅听完默默点头,知道对侯文选的款待是什么,也不知对自己的款待又是什么,心中升起一股被劫持的味道。
接风宴只有三个人,胡宗南居中,张毅在右,武伯英在左。胡宗南非常礼貌客气,只是介绍私人厨师的拿手菜品,关照张毅吃好喝好。间或也说些时事,多是战局和军事,绝口不提眼前的宣案。最多也说说和戴笠的特殊关系,回忆过去一起合作,摆弄现在友谊长久。武伯英只是静听,间或微笑表示听懂。
张毅终于憋不住了,停箸搁盏用手巾擦了嘴角。“总指挥,鄙人这次回西安,你也知道,就是为了宣侠父失踪一事。我不知戴局长怎么和你说的,既然你这么安排,我来就是客人,只能客随主便。”
“没什么安排,就是因为和戴雨农的友谊,把你西安之行照顾好,尽地主之谊。”
张毅苦笑了一下:“虽说现在两个当事人,侯文选和丁一,一个半都是军统,我也可以不来。我已经到了局里,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完全可以不管这边。但侯文选是我发展的,他牵扯出的丁一,也是我栽培的,不来不行。明人不说暗话,原来我在西安,去年冬天就有人,要求我收拾宣侠父,我一直顶住压力没干。顶到今年春天,我调去局里,夏天就出了这件事。如今责任落到了军统,我不来不行,一则对开端清楚,再则还怕人嫁祸。”
胡宗南看看武伯英,冷笑道:“对,我也是怕人嫁祸军统,才想了这个办法。把你们来查案的都保护起来,不至于再出稀奇事,我也怕人给我嫁祸。”
“那么说来,三堂会审这个办法,就是胡总指挥提出来的。发起调查这件事,是两统倡导的,现在变成了三堂会审。加了一个武伯英,他本来是军委派的,倒更像代表总指挥在参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