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4/7页)

蒋鼎文独独等他,在沙发上干坐着,见进来就示意副官出去,然后起身坐回办公桌。“宣案你还有兴趣继续办下去吗?”

武伯英揣摩背后的意思,思索着坐下来,没有回答。

蒋鼎文是西安集权的一把手,问进展也属正常,逼视着他直到把目光引过来。“给我讲讲。”

武伯英点了一下头,只据表面之实报告,不说新线索,只谈旧问题。“洪老五一死,线索全断,要想有所进展,只能等待新的线索。去找新线索不可能了,撞磕太大,决定不找了。如果葛寿芝追问,只好糊弄过去,就说洪老五抢劫杀人。”

蒋鼎文知道他所谓的撞磕,毫不忌讳道:“是呀,无趣的事,就不要继续了。我也知道,宣侠父失踪的水很深。你调查徐亦觉和刘天章,只能得罪人,调查不出来结果。要说本来就没个结果,现在武汉激战正酣,总裁早都顾不上了。只是共产党交涉催促,才拨动了拨动,事情过去了,也就淡忘了。非要有个结果的话,就算作是我们暗杀,也未尝不可。共党在报纸上发点文章,谴责一下,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不算到具体人头上,也就行了。你看你一开始,气势汹汹,好像我们都是作奸犯科的人。实际真正的坏人,通过调查你也明白了,就是他宣侠父。暗杀一两个这样的人,有什么打紧。”

武伯英略微思考,点头认可。

蒋鼎文又道:“你不用顾虑葛寿芝,我上午给他打了电话,也同意我的看法。他已经到了重庆,说要调你去局里工作,我替你挡了。我说我看中了你,要留在身边,他也同意。去总部不见得好,能人太多,反倒显不出,你又没靠山。你要认葛寿芝是靠山就错了,他自己连靠山都没有。你留在西安,熟土熟人,又有我支持,反倒能干些成绩出来。既然你也认为宣案就只能到这个程度,就该考虑下一步的打算。原来陕西军统和行营四科,一个机构两块牌子。现在徐亦觉独立出去,形成了力量真空。我有心让你来填补,肩负起四科的职责。破反专署的名字、职能不变,我只想多赋予你一些权力。再给你配备些人手,足可与军统、中统在西安鼎足而立。这样我觉得最好,你呢?”

蒋鼎文许诺了未来,给予了实惠,实在难以一言回答。一片好心,一些好处,不答应不知好歹,答应了心有不甘。武伯英低头犹豫,没个明朗答案。蒋鼎文有些不耐烦,给了这么好的前程,还叫花子嫌馍黑,面露不悦。好在电话铃解除了尴尬,蒋鼎文不再直视他要答案,拿起电话接听。

武伯英听不出打电话的是谁,但能听出来谈论的都是国计民生的大事,这才好意思抬头看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非常犹豫尴尬。蒋鼎文一边说着电话,一边压手示意他留下,看来交代还未完结。蒋鼎文挂上电话后,带着嗤之以鼻的表情:“我干什么事,都是光光明明,干干脆脆,不像你们这些搞特情的,遮遮掩掩,阴阴暗暗。”

武伯英笑笑:“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在主任面前,我怎么敢玩阴的。不过我对肩负四科权责,也要明说,真的需要考虑一下,才能给你答复。”

“好的,我只给你两天时间考虑。你要不愿意,我就任命别人。可不要后悔,说我没给你机会。”蒋鼎文屈起食指点点他,然后一声轻叹,“小武,你是读书人,我向来看不起读书人,认为只是书呆子。可是你改变了我对读书人的看法,但是没有全部改掉,因为你还残留着书呆子的臭毛病。你能看清人也能看清事,却总是看不透,如果看清能加上看透,你的前途将不可限量,不过这对你也许是个难以逾越的屏障。”

武伯英谦虚点头:“主任批评得极是,我把密查这件事,算看清了。如果查下去,恶名在我,骂名在总裁。如果不查下去,骂名在我,恶名在总裁。我是无名小辈,骂名和恶名都不怕,却看不清总裁,到底要骂名还是恶名?”

“当然,骂名和恶名,总裁都不要,这还用想?!”蒋鼎文听他抬出了宗神,一下子被卡住喉咙,挥手叫他先走,不要讨论犯忌之事。

武伯英刚走回专署楼道,就听自己办公电话铃响,一声急过一声,赶紧快走几步开门接听。接线员说是重庆葛主任打来的,刚才打了两遍没人接,现在他让保留着不转接。武伯英让接过来,招呼一声赶忙解释:“我刚才被蒋主任叫去了,面聆教诲,他公务太忙,半天完不了。”

葛寿芝阴笑了一声:“是不是让你放弃调查?”

“就是。”

“上午他给我打电话,也说了这事。他想釜底抽薪,让我从源头上劝解你。他说案子发生在他治下,不管真相是什么,他都不愿意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