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2/7页)

“里头一个,还有气呢!”

刘天章条件反射,拔枪在手举着转身,连忙进了厦房,武伯英和师应山紧紧跟随,也想第一时间看个究竟。一个最后跟随洪老五的亡命徒,被人拽着一只胳膊,闭着眼睛哼哼,颈肩处流着污血。墙上喷溅了很多血渍,满屋子都是血腥味,刘天章示意手下放下。他右手举枪过去,左手扳着脖子,查看了一下伤口,然后使劲摇晃了两下。“醒过!别装死!再不睁眼我补枪了!”

那人重伤之下又受刺激,微微张开眼皮,眼神虚弱地看着刘天章。

刘天章厉声喝问:“洪老五,杀了一个姓林的,中统的,尸首在哪!”

那人无力张嘴说话,微微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那你们躲谁?你们藏啥?”刘天章因气生狠,左手提起领口,右手把枪口伸进枪伤窟窿,顶死之后旋了两下。

那人轻叫了一声,终于睁开眼睛,眼神中满是恐惧。“我真……不知道,光听说,把,把……姓林的,撂……到井咧。”

他说完又昏死了过去,被刘天章狠狠扔下,重重摔在地上。这句话三人都听到了,各自思索,分辨真假,想象情景。

一个手下忙过来请示刘天章:“送医院不?”

“送啥医院,这号狗东西不配送医院。”刘天章把枪递给他,“包一下,押回去关起来,找见林组长尸首再说,要不然就让他烂死,臭死!”

手下忙接过手枪擦干净,交还给刘天章。那人听见这几句狠话,微睁眼睛看了一下,赶紧又闭上。别人都没注意,只有武伯英看到,他还真有几分装死。今天他终于看到了另一面,独撑西安中统的刘主任,果然非同一般。

刘天章安排中午设宴,庆祝手刃仇敌,盛情邀请武、师二人,终于给两家都解了恨雪了耻。武伯英不领情再三推辞,确实对他很不满意,活口变死,又不便当面指出。如果话说到茬口,一来一往翻出来,对谁今后都不好。师应山原本就没有太大关联,但是武伯英不应邀,自己也不便留下来。他就把侯文选等人留下,参加中统的饭局,总算有个折中的收场,跟着武伯英走了。

车子开出不远,师应山在副驾上摇头苦笑:“死狗,还真就死了。”

武伯英一手操控方向盘,一手抹了额头的汗珠,雨后初晴湿热,体内血气更热。“这根线彻底断了,花提得再好,架不住一剪子。你看刘天章,报了仇多高兴,我高兴不起来。我总觉得王立,虽然是洪老五捅死的,但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这个仇到哪里去报,宣侠父失踪之谜,又到哪里去解?”

师应山侧眼看看,觉得他既聪明又敏感,想得真多。“我也想不出来,但是提醒你,还是那个死狗的说法。死狗和尸体,埋的同一个地方,上下隔了一层土。”

武伯英被提醒,还有些参不透玄机,侧头看他一眼:“走,咱俩找个地方吃饭,好好说道说道,你是老手。”

师应山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回陕北会馆吃饭,然后好好睡一觉。”

武伯英又看了他一眼。

师应山长叹一声,语气疲惫:“武专员,和你共事几天,算看明白了。我明白的你都明白,我不明白的你也明白。你说我是老手,实际真正的老手是你,我也没帮上你啥忙。杭局长吩咐我帮你抓洪老五,他死了,我也就帮完了。以后有机会,再共个事最好,没机会也都好自为之。我这几天缺觉,你停车让我下去,坐个洋车回家,好好睡一觉。”

武伯英听出了话外之音,心头一酸,踩死了刹车。师应山被剧烈摇动了一下,赶紧用手撑住车前板。定睛看他正盯着自己,就也平静地看着他,足足互看了好几分钟。

武伯英叹了口气:“你下吧。”

“你是好人,特情系统,能有你这样的人,实在是幸事。”师应山点头,难看地笑了下,开门下车,没有迟滞。

武伯英挂挡开车,缓缓朝前驶动,似乎有些不舍。师应山站在路边,目送巴克汽车渐远,才张手叫了一辆洋车过来。两个惺惺相惜的人就此分手,武伯英最明白,不是谁都愿意蹚这浑水。至于他说那话,不明白的也明白,大了说宣案的纠结反倒因为洪老五之死,剁开了一个死结,理顺了一缕乱麻,真相就在下面。小了说中统林组长尸体被洪富娃扔在了井里,那么宣侠父如果已死尸体不好出城,天气炎热容易发臭也就会被扔在井里。基本可以确定是枯井,如果水井有人取水难免暴露。师应山话只说了三分,他却想到了十分,不免出神。开车最忌讳心有旁骛,一次差点碰了对面来车,两次差点撞了电杆,几次差点剐了路边行人。好在他驾车技术不错,都化险为夷,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