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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茶棚的店家,一边干活也一边随着搭腔哼哼,和着叫花子的拖音。武伯英就放下书看了一看,心中大吃一惊,老花打板的手法变化很多,如果只为敲板没必要这样花哨,仅仅卖弄也解释不了。也许老花正是用此巧妙的办法,在向自己人传递信息,各种手法完全可以作为电码使用,发出重要消息,既隐蔽又快捷。只消围观的人群中有自己人,或者远处楼上有人用望远镜观看,后一种可能性最大,可以边看边记录。而老花只需要前一天晚上记熟要传递的内容,或者熟能生巧,或者个中老手,所发即所想,这就太厉害了,也是对手想破脑袋也不能发现的奥妙。
梨花开得赛白面,乡里婆娘吃大烟。
一头尖一头弯,一天不吃发谋乱。
夜儿个穿个新裙子,窟窿着了一打圆。
媳妇打儿抱怨,坐在后院哭老汉。
嗨,寻是非,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儿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大莲开花赛小莲,两口子商量打搅团。
你一碗我一碗,晌午吃到后半晚。
老汉吃了十八碗,咔嚓吐了一大摊。
嗨,白忙活,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儿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老花有些语言看似无聊,却有特殊的幽默在里边,听得武伯英有几次想笑,还是竭力忍住了,不至于把茶水喷在书页上。
槐花落了结角角,乡里女子怕缠脚。
提起缠脚往外摸,撕鼻子拧耳朵。
叮儿当儿地打抽破,压到沟里拆裹脚。
拆开好像个牛犄角,五寸子鞋呀六寸脚。
穿不上来没奈何,尺子别来剪子豁。
把鞋豁成两半个,十个指头单摆着。
嗨,咋娶发,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儿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打碗花,赛喇叭,可说那争强吹唢呐。
吹长的是喇叭,吹短的是笛哪。
不长不短是唢呐,把眼睁得红。
把嘴鼓成大疙瘩,十个指头乱拨拉。
嗨,莫争驳,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儿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武伯英又继续看书,车摆门口人坐茶棚,自己今天的行为也是一种挤压,要把云遮雾罩的沈兰,逼得按下云头。
杨树开花漫天飞,姊妹三个坐一堆。
大姐放了个嗤喽屁,打了二姐一脸灰。
不是三姐跑得快,险活儿吃了屁的亏。
嗨,暗心瞎,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儿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梧桐花开像鹞子,日弄瞎子推磨子。
又省暗眼又省套,又省麸子又省料。
又不拉来又不尿,又省干土垫磨道。
嗨,哄骗人,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儿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户县的棉花开得白,乡里光棍要说媒。
说了个长嘴大耳朵,抬头纹深窝窝。
腰身吊四腿短,两个耳朵能苫脸。
见了个面两块半,握了个手一块九。
嗨,丑作怪,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儿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老花卖了一把力气,也快唱到了结尾,干脆把身上的烂布衫丢开,露出前胸后背,用两个骨板敲打,弯腿弓行,在人圈里转了一遭。
玉米开花戳破天,就为招下一打圆。
胡拉被儿乱扯毡,天下奇怪都说完。
你爱听来我爱编,编到天黑不零干。
听完回家睡觉去,上炕踏得娃叫唤。
气得婆娘不言传,不如让我吃锅烟。
嗨,没点检,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儿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听唱的都是可怜人,没事做的可怜人,更是穷得叮当响。见叫花子做出要钱的姿态,都朝后趔趔,有个爱耍笑的故意伸手入怀,却是挠了一把痒痒。老花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却仍然笑着,不曾真的动火,借机过个嘴瘾,图个口舌之快。
菜子花,赛金子,叫花脱个精身子。
三伏天串街店,肚子饥了光叫唤。
儿子们,围得圆,孙子只听不给钱。
可怜人你不打发,下辈子你娃也可怜。
嗨,遭报应,呀呼咦嚎咦哪哈,呼儿哪呼咦呼呀,噢嚎噢嚎咦哪呼!
听客们喝着倒彩,也有一句没一句回骂,都是落了一场笑弹。叫花子唱了一大会子,连个小钱也没讨下,和辛劳极其不搭,抢来车夫的烟锅装了一袋,蹲在墙根吃了一火。听客们三两散去,单丢下在此讨生活的,还有对下段唱词怀有奢望的,磨蹭着没走。叫花子没见利市,太阳的炙烤越发强烈,旅社前的阴影一点不剩,干脆躲到茶棚这边下凉。茶棚破烂,叫花子更破烂,老板怕吆喝驱赶。武伯英发了善心,交代老板给他一碗茶,算是自己隔街听唱的施舍。叫花子端着茶就成了茶客,理直气壮走了进来,在门口桌子坐下,给他笑笑表示感谢。武伯英没有再理他,转眼回来继续观书。一切都是那么随意自然,没有一点做作,二人好像从来就没见过。